看着老板和秘书相互依靠进了电梯,刘靳童才挠挠头松了口气。站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感叹一下自己五行缺钱,只配转身离开。

当老板皱着大圆脸一脸遗憾地跟她说:「这次批下来的出差费只够一间房,我私下贴五十给你吧。」

她心里想的是:呵呵呵早知道了。

笑盈盈地接过一张寒酸的钞纸,还要点头道谢。

身上只有不够两百块,看了看时间,早就到了深夜,没有地铁,也一定不够钱坐的士回去。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发现不远有个小旅馆,刚好让她歇一晚明早坐车回家。

也管不了和眼前的酒店落差有多大,整理一下自己便转出酒店大堂,却在接待处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赵远晟,气质和酒店高档的格调相辅相成,但他的脸色却不太好。

前台接待员的声音颇好听,端着职业用的笑容:「对不起,赵先生。因为您登记的信用卡已经超出额度,所以之前预定的房间被取消了。但我们今晚还是有空房间的,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帮你办理入住手续。」

刘靳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远晟,以前的他永远都是如沐春风般温柔,对什麽都是淡定自如,没有生气的时候。可是现在的他紧皱着眉毛,脸色黑沈沈,不耐烦地说:「不用了,谢谢。」

他转身想离开,但看到了一直站在一边的刘靳童,呆了呆,脱口而出:「童童。」

刘靳童没有走近,但看着他不禁就柔柔地笑开了。

原来说再见,是真的会再见。朔回从之、朔游从之,最後你就在对岸等我。

「走吧,带你去穷人该去的的地方。」

「乾杯。」

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碰了一下啤酒罐,刘靳童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有点凉,她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还没回神已经有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拉了拉赵远晟的西装外套,上面还有他的温度,没有客气推却:「谢谢。」

他喝了口酒,打开话题:「你母亲还好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无奈地笑着说:「你也听说了吧?反正还是那样,我上班照顾不了她,她现在在我小姨家住着,我每周回去看她。」

「那你家⋯⋯」

「还好,债还得差不多了,也没什麽好担心的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听不出是冷的还是伤心的。

赵远晟沈默了一下,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她转过头去看他,哑然地笑,然後说:「我当初走就是不想你帮我,更何况现在。」

听出了她话里嘲笑的味道,他也不生气,只说:「真没想到我会这个样子遇见你。」

在会场上卑躬屈膝地拉合作,甚至连住酒店的钱都没有,刘靳童想想也替他丢脸:「对啊,你怎样不开霸道总裁外挂啊?」

「别笑我了。」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她的头,看着她脸上的红霞不知是胭脂还是酒气:「听说你在这家公司做得不错?」

她听罢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算是不错吧,那麽小的公司,什麽都得自己动手做。」

若是当初读完大学可能会比较好。他想这样说,但没有说出口。

「童童,你变了好多。」

刘靳童止住了举杯的动作,定眼看了看他,悄悄点头,感觉呼吸的气息都有酒意,却没了喝酒的心情。把半空的啤酒罐扔入一边的垃圾桶,站起身对他说:「走吧,我们去酒店开房。」

赵远晟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看见她眼底的笑意,还未想到要怎样回应她的玩笑,她在酒意和疲倦下踏错了脚步,脚下承受了一整晚她体重的跟终於决定罢工,「啪」一声和鞋底分离。

她倒也算身手矫健,向前一下扶住他的肩膀没有摔倒,但抬头看他的眼神满是不知所措。

他看着她的鞋子失笑,伸手将她扶好:「我背你吧。」

她也没反抗,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他托了托她的臀:「搂好。」

她才再向前仰一点,手臂搂上他的颈,把脸贴在他後背上,感觉到他有点僵硬地说:「走了。」

「等一下,我的鞋子!」她焦急地叫停他。

他低头看看在地上已经肢离破碎的鞋子:「不要了吧。」

「要!怎麽不要?」她拍拍他让他放她下来,赤脚站在地上弯腰拾起两只鞋,又重新被他背上:「黏上还能穿。」

他跟着她指的方向走,她的呼吸暖暖地吹在他颈上,使他有点心乱,只强忍着说:「用不着这麽省吧?」

「赵远晟,别忘了你现在跟我一样是穷人,好好习惯下省钱。」

他挑眉笑笑,没有说话。

双双安静了一会,赵远晟以为刘靳童睡着了,却听到她说:「阿晟,这段日子很难过吧?」

他回想了一下这个来月,低笑了声:「还好。」

「嗯。」她接着说:「千万不要习惯,你会回去的,你要相信。」

他有点恍然,说:「我知道。」

然後又托了托她,加快了脚步。

旅馆比赵远晟想像中还要简陋,昏暗亦刺眼的粉红色灯光掩盖不了周围的残旧,他深深地皱着眉,不想触碰到旅馆内的任何物品,但转过头一看刘靳童却泰若自然。

坐在前台是个浓妆艳抹的大婶,厚厚的粉底也盖不住她脸上的皱纹。她懒懒地抬起眼,看见赵远晟时惊艳地挑了挑眉,然後用暧昧的目光来回打量两个人,开口时声音有点尖锐:「一间房吗?」

刘靳童看向赵远晟,他没发现,自顾自回答:「不是,两间。」

大婶眨眨眼睛,无趣地巴嗒了一下嘴巴,从抽屉中拿出两张发黄的房卡拍在桌面上:「各五十块按金,明天三点前退房。」

赵远晟拿出一百块,尽量减少接触地拿过两张房卡,还是保持礼貌:「谢谢。」

刘靳童躺在床上快要睡着,赵远晟却忙出忙入替她检查房间,确认了房间洗手间至少乾净和有热水洗澡,一出来看到她已经趴在床上,便走近说:「先别睡,床还没检查呢,不知道乾不乾净。」

她翻了个身,眯着眼看他:「没所谓啦,被子不翻开就好,反正关了灯什麽都看不见。」

她没所谓,他却忍受不了,硬是把她拉起来,把被子翻开检查床单。幸然床单只

因多次漂洗而泛米色,他才放过她。

「你一个人怕吗?」他问,看向窗口,那窗关不了也推不开,风从狭缝中吹入来,声音呼呼的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但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像是不知不觉:「怕什麽?」

赵远晟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刘靳童,但也无可奈何,只说:「我就在对面,有事找我知道吗?」

他这才想起他没有她的电话号码,便拿起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打了一遍给自己,发现她手机里还存有他的电话,联络人写着「小太阳」。

他顿了顿,直到裤袋中手机震动才回神,挂了电话看到床上的刘靳童已经睡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刘海,转身走出房间。

赵远晟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倒上床,揉揉额头都解决不了头痛。

他想起刘靳童说:「不要习惯。」

然後又想起她毫无顾虑地走进这间阴暗的小旅馆,躺在有点奇怪味道的床上。

他想或许她是习惯了。

学会了喝酒,学会了化妆,学会了处变不惊,学会了坚强地活下去。

他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换过,她的换了,自从那年她不辞而别就换了,但他在她手机里还是叫小太阳。

他们认识好久了,从初中开始一直是同学,她曾经是他见过最一如既往的人,从认识她那天直至她离去那天都没怎样变过。但今天他脱口而出她变了,她只默默点头。

这些年来他打听过许多她的事,听着也让人心痛,不知道她亲身走过来是怎麽样的。

他只叹了口气,无论当年和今天的自己都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