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坐在门口的小男孩,将头埋在膝里,沉静得像是睡着了,单薄的小小身体,充满孤独寂寞的气息。

好可怜,好象经常见到他这副样子,孤零零的坐在门口,等着妈妈回来。

容清用钥匙开着门的手慢了下来,心里的一个角落开始同情泛滥。

“喂,我说,你妈妈还没有回来,你要不要先到我家来,我可以教你做作业,我家还有全套的《机器猫》漫画哦。”容清尽量放软声音的说。

小男孩慢慢抬起头,正要看清他的脸,画面一阵模糊迷离,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稚气的童声冷冷的答:“谁要你多管闲事。”

气!想要暴走跳脚,景象又变了。

巨大的声响,只觉地动山摇似的,房子都在摇晃,强烈的冲击波,将厚实的防盗门吹掀卷飞,她第一本能反应,就是眼明手快的拖起坐在她对面写作业的小男孩,扑倒在地,将他严严实实的捂在身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比他大,她是姐姐,无论多么害怕,她都要保护比她弱小的他。

呛鼻的烟味四溢,厚重的粉尘让人喘不过气,小男孩用力推开她,大声哭喊着奔向门外:“妈妈!妈妈!妈妈!”

“回来!快回来……”她伸手想要抓住那瘦小的背影,想要告诉他,危险,可是却像是遗忘了他的名字,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叫他。

周围的画面又变了,肃穆清冷的墓地,简单的廉价墓碑前,小男孩埋在她怀里,用力的抱着她,像抱住唯一的救生浮木。他悲伤的哭泣着,小小的身体,无助的在颤抖,她心疼的抱紧他,希望可以借此给他以安慰和力量。

“别怕,别怕,你还有小清姐姐,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已经跟我爸爸妈妈说了,让他们领养你,没事的,姐姐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的爸爸妈妈,姐姐做你的亲姐姐,疼你,保护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真的?小清不会像妈妈那样不要我吧?”小男孩从她怀抱里抬起头。

“叫我姐姐。”她坚持,男孩一直不肯叫她姐姐,尽管她比他大。

画面又恼人的模糊起来,眩离弥漫,她还是没有看清小男孩的样子。

画面一转,夕阳红似火,血色的晚霞染满天边,她牵着只温暖的小手,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和她开心的说笑着,转到青石小巷,看到有卖班他的小摊子,她笑着说:“走,姐姐给你买班他吃去。”

小男孩高兴的答:“嗯。”

她们手拉着手走过去,颈后突然剧痛,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口腔腥甜有血的味道,两眼发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听见身边有激烈的挣扎声,喊叫声,“砰砰”两声,令人欲呕的血腥气漫开在鼻翼周围。

“小清!小清!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小清要是有什么事,我杀了你们!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小男孩疯狂的嘶喊,嘎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强制止住。

她着急的想要挣扎爬起,但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模糊中听到个冰冷的声音:“不能杀她,给她一针。”

颈侧被尖锐的针刺入,胀痛的感觉散开,她再无法保持清醒,晕了过去。

“叮——叮——”门铃一直在响,不契不舍的响着,终于把容清从混乱离奇的梦中唤醒。

容清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无视那铃声的继续肆虐,耙了耙头发,才晕晕沉沉的下了床,穿上拖鞋去开门,昏沉的头脑,兀自还沉浸在那纷乱的梦中,

其实,从高中开始,她就经常做这个梦,梦里的事,仿佛经历过似的感觉异常熟悉。

可是,怪的就是,她的确没有遇到过这些事,也不认识什么小男孩,在她二十四年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梦中那样的遭遇。

她很费解的也问过父母,自己是不是有选择性记忆缺失症,忘了曾经经历的一段事?

父母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妈妈说,也许是她电视看多了,或者是惊险小说看多了,才会把这些虚构的情节移植到梦中,做这种没有来由的梦。

可能真是这样吧,反正每每想起,容清自己都觉得梦里的情节狗血无比,要是她真实的遭遇过这么好莱坞似的电影情节,那还了得?早就成报纸新闻头版头条了,还会这样默默无闻的卑微爬行于水泥森林中。

等到打开门,看见外面那尊大神时,容清突然觉得,或许她还真有那么点能上报纸新闻头版头条的地方。

季阳先生一身Kiton的高定手工西装,光芒万丈的站在门外,挑眉睨眼,满脸不悦,斜斜勾起的嘴角,带着揶揄的笑,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她。

“电话打了不下二十次,门铃按了十分钟,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再不起来开门,我就准备叫人把门砸开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容清觉得起床的低血压跌至历史新低,她原来没有什么事,现在见了这季,才觉得自己真的要有事了,她要晕了。

砸门?过分了啊。

她还有没有人身权利,隐私自由了。

忍住,忍住,往好处想,他也是关心她。瞧,她是多么的与人为善,善良啊。

“季先……季阳,那么急着找我,有事吗?”她尽力亲切的微笑。

季阳略显诧异的斜眼看她:“你睡昏了?不是说好今天请我吃饭的吗?”

容清恍然大悟,昨天好像是说好了今天请他吃饭的,唉,原来是讨债的上门了。

“哦,哦,是的,那么你等我一下,我去梳洗一下,马上好。”边急忙往回走边问:“嗯,你想去哪里吃?太贵的……我可请不起哦。”

为保住她微薄瘦小的小钱袋的那点凸起做着努力,这位大爷养尊处优惯了,不和他先说好,恐怕他随意的一餐,就能叫她连买车票回家的钱都没有,凄惨的流落街头,要做驴的驴行回家。

她没有这么小资的有如此的自虐情趣。

“不需要去外面吃,就在你家自己做来吃。”

“哎?”容清以为听错了的回头。

被眼前所见惊得张口结舌,容清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捧着一大堆蔬菜食物和崭新的炊具器皿鱼贯而入。

季阳完全无视她这个主人,优雅的走进厨房,嗮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这厨房是你家里唯一干净整洁的地方。”说完,指挥着手下把食物和厨具放入厨房,那神气,和禁宫中的大内总管似的一样老练熟稔。

容清语塞,窘得说不出话来。

她厨艺只限于煮方便面,平时不是在公司食堂吃,就是多在外面小餐馆解决,厨房的存在等同摆设,当然干净了。

季阳扭头看她,摸着下巴的上下打量她:“嗯,不错,我第一次知道,女人穿着卡通睡衣的样子,也能这么可爱。”

“轰”,全身的血万马奔腾的冲上脸,她慌乱得打了个踉跄几乎摔倒,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是穿着粉红小猪的卡通睡衣,头发凌乱,毫无形象的样子在和他说话。

容清之前的那点腹诽,被他轻描淡写的吹为飞烟,消弥于空气中,在他面前又一次化身为渺小霉点,仓惶的飞逃回房。

他早就看见了,现在才提醒她,分明是故意的!

等到容清梳洗好出来,屋内只剩季阳一个人,他已经脱去西装外套,开了电视,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在悠哉的换台,自在的神情,好像他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我可先说好了,我不会做饭啊,你别指望我能做出什么给你吃。”容清决定彻底打击他蹭饭的企图。

他回头似笑非笑的瞟她:“我可从没想指望你能做出什么可以入口的东西。”

“我来做。”轻飘飘一句话,他站起身,步态从容的往厨房走去。

啥?他说啥?

容清懵懵浑浑的跟上去,盯着在厨房里忙开的背影,他慢慢的卷起高领羊毛衫的袖子,准备烹饪工作,漂亮的侧面,铺洒着窗外投入的淡淡光线,显得云淡风轻的优雅又性感,晃眼得让她目眩神迷。

可是这漂亮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却正在她的厨房里择菜洗米,这比有人对她说,其实她是哈利.波特他妈,是火星八爪怪女王,是异形皇后,是绿巨人他老婆还天方夜谭……

拼命摇摇头,心塞,她已经开始神经错乱起来,反正季阳季六爷,在她厨房里做饭这件事,比任何匪疑所思的事更让她惊讶。

如果可以,她真想选择性的晕倒。

“你吃不吃辣的?”

“吃!”在吃喝的本能面前,却是异常反应迅速和正常。

意识到这点,容清垮下脸,开始鄙视自己,她还真是——

没有药救了。

季阳这个男人真是太完美了,长得祸害,多金又能力卓绝,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做了一手好菜,水准不输专业大厨。

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容清试了一口,唇齿留香,忍不住由衷的赞:“季阳,你真是个极品好男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打满分,打满分!”

被他的厨艺收买了胃,立刻没了立场的将他连级跳升,从不是善类一步飞跃到极品男人,真是质的飞跃。

季阳狭促的笑笑:“后面还有句呢?什么来着?”

“上得——咳咳咳。”急忙住嘴,差点被菜呛到,算她反应还及时,没有把“牙床”两个字说出来,对她这种直线条来说,不可不谓进步。

红着脸喝了口水,咽下那口菜。

这个狡猾的坏家伙,枉她刚才还赞他,现在马上就故态复萌,又来捉弄她,什么极品男人,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腹黑心诈大豺狼一匹!

“你做菜的水准很高嘛,去哪学的?”赶快强行转移话题。

他动作优雅的给她布菜:“以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到饭店的厨房打过工,留学四年也一直是自己做饭吃,等到毕业了,做菜的手艺也就小有所成。”

容清有点意外,原来他也不完全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大爷啊。

一餐饭吃得还算气氛轻松,餐间,季阳开了瓶他带来的Chateaud\'Yquem,容清酒量浅,只喝了一小杯就不要了,要不是知道这酒号称最昂贵的古董酒,她不肯错过试试奢侈品的浅薄心理作祟,她还不想喝呢。

说实在的,她这种对酒一窍不通的白痴,还真没尝出什么不同来,只能说,她就是贪了个虚荣尝尝新奇罢了。

见她不喝了,季阳也不勉强她,自己自斟自酌,和她边吃饭边扭头看电视,偶尔交谈几句。

餐桌上的感觉,让她觉着,怎么看怎么像一对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这念头才冒出,她又狠狠嘲笑了自己的妄想症一把。

期间看到联播上出现某位政界领头人物慰问受灾群众的新闻,容清一时性起,问他是否见过这位顶层的掌权者。

猜人家怎么答?

季阳漫不经心的瞥电视屏幕一眼,淡淡的说:“他和我家老爷子是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的发小至交,我小时候常见他,不过现在我很少回家,连老爷子也不常见,何况是他,他棋下得不错,经常杀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

淡然的语气,像在说天气一样的平常稀疏,容清扭头欲吐血。

呵呵,这就是世界的差距,他和她,即使现在坐一张桌前吃饭,永远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饭后,她自告奋勇的去洗碗,人家季大少都屈尊纡贵的为她做饭了,她怎么好意思再要他洗碗善后,做为主人,这么的不客气,她再脸皮厚也做不出。

季阳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的捧着杯她为他泡的普洱茶,靠在沙发上闭眼养神,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自在,看得容清气闷,说他怎么也不拘个别,客气一下。

人家眼都不睁的答了句:“不是有句话叫宾至如归吗?我是客,在你家里不拘谨的自在,说明你这个主人招呼得周到,待客细致。”

一句话塞得她哑口无言,只能老老实实进厨房洗碗去了。

边洗着碗容清的思想边和脱缰的野马一样,开始横冲直撞,她想了很多,要说对季阳这样出色的男人不动心,那是假的,可是,就因为他太出色,对于她这么平凡的女子来说,不是福,倒成孽。

她不敢想他对她有几分真意,就算有,又能持之多久?

他的身份地位,他的优秀出色,注定身边前赴后继的有太多的莺莺燕燕供他选择,随便点一个都比她强百倍。她很普通,要的也很普通,虽然许过愿,想要段一流的爱情,却没有奢望过要个一流的男人。

真心要不起。

她只想要个和自己一样平凡普通的爱人,恋爱,结婚,生子,过平凡普通的小百姓的生活,安稳,幸福,无灾无病,平安到老,这就够了。

她深知,季阳,决不是她能安心依靠的幸福。

想清楚了,决心以平常心对待他,无论怎么样,都不再为他乱了阵脚。

洗好碗也刚好整理好情绪,走出去,看见季阳斜靠在沙发上,闭眼好象睡着了,她叫了叫他,他只是拧眉不悦的咕哝几声什么,根本没有醒的意思。

大着胆子蹲在他面前,细细详端他的睡脸,平时锋利的眉眼,在睡眠中,难得的松懈下来,让英俊的脸庞,融上一丝静雪柔风般的安谧,越发显得五官漂亮得令人叹息。

她也真的叹息了一声,只是在心中。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没叫醒他,抱来床厚羊毛毯,盖在他身上,细心的为他掖好,又把暖气调高,以免他着了凉。

走回卧室,在锁门还是不锁门这个问题上,她苦思许久。

锁嘛,似乎太小人之心,她也不信以季阳这样的人物,需要对她逞兽欲;不锁嘛,貌似她在对他暗示什么,邀请什么似的,也怕他误会她的开放程度。

纠结半天,容清在深思熟虑后,不敢拿她辛苦养了二十四年的“小乳猪”冒险,决定锁门,在门上还贴上字条一张——非请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