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游戏把人拖出来的时候就说过,法老王的休假只有一天,所以太阳下山的时候,已经在市集逛了一圈的两人,也终於到了要回家的时候了。

“啊——玩得好尽兴!出来走走果然是对的!”

游戏站在沙丘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感叹道。虽然他不是一个好动的人,但整天宅在王宫里还是会无聊的,而且别人宅着是因为无聊,他宅着是为了学习,压力感觉只增不减,所以就更需要出来放松一下。

“我还以为你对埃及没兴趣才一直不出来……你平时要是想出来的话只要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什麽时候我都会陪你出来玩的。”

阿图姆一点都不觉得把工作丢给别人处理自己溜走有什麽不好,反正养着那麽大一群人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要是什麽事都要过问他的话,他要那些手下干嘛?

“不用时时出来,偶然出来走走就行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游戏回头笑着说道。

“对了,那个金字塔,之前我就很在意了,就是那个,那是谁的金字塔?建得好醒目……”

金字塔对於埃及王族来说就是坟墓,虽然後期大部分人都把坟墓建在了王家之谷,但在王家之谷出现之前,王家的坟墓还是以金字塔为主。

游戏之所以会在意那座金字塔,是因为他每天早上起来时,从他们居住的房间往远眺,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座金字塔的尖角。把金字塔建在那麽靠近王宫的地方还是很少见的,一般情况之下都是挑远的地方建,毕竟是坟墓,对着王宫总给人一种不太吉利的感觉。

“你说最近的那个吗?”

阿图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了。

“那是我的坟墓。”

“………………咦?”

“是我的坟墓。”

面对着游戏明显转不过弯来的表情,阿图姆神色平静地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咦?咦?!咦?!!”

终於弄懂他是什麽意思的游戏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麽。

虽然他知道另一个我已经死去三千年,也知道爷爷当年就是从埃及某金字塔里面找到千年积木的,但那些都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所以他对阿图姆的死其实没有多大真实感。现在突然告诉他面前那座金字塔就是另一个我的坟墓,这股冲击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那就是爷爷当年闯进去的那座……”

游戏指着远处那座金字塔,说话都有点不流畅了。

居然能亲眼看到另一个我的坟墓,这种感觉还真是……诡异啊……

游戏突然想到了自己原来世界的身体。既然他的灵魂在这里,那就是说他的身体已经在空难中死去了。至於後续的葬礼,应该会有人给他举行吧?但到底隆重不隆重就不知道了,他的交友圈子本来就不大,来来去去就那麽几个人是关系比较好的,其他的都是点头之交,也算不上朋友,所以来参加葬礼的人应该没有几个才对……换一个角度来说,无法亲眼看到自己的葬礼,以及自己的坟墓,对於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游戏来说,也是一种遗憾吧?

如果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坟墓,不知道自己会有什麽感想?

游戏小心翼翼地看了阿图姆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陈述别人的事似的,对於摆在自己面前的自己的坟墓,貌似一点感觉都没有。

恩,说得也是,毕竟看了这麽多年,即使真的有感觉估计也早就被时间冲淡了吧?

不过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感触应该很深吧?

“我就是在里面醒来的。”

或许是知道游戏正在想的是什麽,阿图姆伸出手指着那座金字塔,嘴边勾起的微笑不咸不淡,说他在笑,反而更像是一个单纯的动作。

“刚醒来的时候人就站在里面,走出来时发现应该把守金字塔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那时候眼睛看到的就是这片金黄的沙漠与远处的王宫,这里距离我死的时候到底过了多少年我没有仔细算过,但很多东西与记忆中相异这一点还是很明显的,对於我来说,时间过了很久,埃及变化很大,但唯一没有变的,或许只有我要承担的那份责任吧?之後我就向着王宫走去了,自己一个人……”

不知是基於什麽心态,阿图姆开始娓娓道出他当初醒来时发生的事,就像要把心中的不安给努力抒发掉一样,今天早上醒来时的那个梦,对於他来说是梦,同时也是一段害怕被夥伴知道的记忆。

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但要是真的要选一个方式告诉对方的话,他宁愿自己把这些事说出来。与其靠着别人的口去传达,他宁愿自己去面对那即将而来的风暴。

“那时候脚下的黄沙与现在踩着的一样,或许在这几千年里,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这黄沙的热度了……那时候我想要进王宫的时候还被人拦住了,不过靠着拉神给我的力量,拦住我的人全都变成了我的仆从。然後我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王宫,走上那个空着的王座……”

记忆的片段再次从脑海中闪过,比早上梦到的画面还要清晰,即使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些都忘记了,却不想其实自己都把它们记得牢牢的。也许是身体不再一样的缘故,他的记忆力比起在做人类时还要强,很多事情,本应该忘记的,但记忆片段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浮出水面,如昨天才经历过似的清晰无比。

“游戏,王位的竞争非常残酷,虽然我有拉神的庇佑,但最後,我还是杀人了。”

阿图姆没有叫他做夥伴,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他们曾经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记忆一样的身体,“游戏”这个名字在冥冥之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名字了,即使阿图姆最後取回了记忆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游戏”对於他来说,也已经深入骨髓,早就无法割舍。所以他从来不叫游戏的名字,而是叫他做夥伴,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依然把对方看作自己的半身。

“……”

游戏沉默着,他没想到另一个我会突然说起这些事。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法老王”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代名词,尽管阿图姆在他们相遇之後表现得很和善,但只要他头上依然戴着那个的王冠,他就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也许阿图姆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不管是失忆时还是取回记忆的现在,虽然这个人什麽都没有说,但游戏是知道的——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善良的,甚至还认为自己是恶之化身。

黑暗游戏。

这是一句双关语。

用身体和记忆甚至名字来封印邪神的伟大的法老王,因为长时间与邪神共处,他的灵魂早就被邪神的黑暗所侵染。

但他依然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善良的人,尽管事情并不见得尽善尽美,但他还是用自己的理智对抗着那股邪恶。

“……我相信你这麽做一定有着必须要这麽做的理由。”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无法接受杀人这种事,即使到了现在,他对那种伤害他人的事情也无法接受。但不能接受并不代表他就毫无根据地去认定做这些事的都是坏人,经过这麽多天的学习,他早就对现在的埃及到底处於什麽时代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是一个奴隶社会,奴隶与平民的生命对於贵族来说不值一提,买卖人口这种事还时有发生——现在的埃及就是处於这麽一个时代,一个历史的过度历程,一个王权至上的年代。

战争无可避免,杀人与被杀无可避免,在这里,纯粹的好人是很难说下去的,而想要活下去,必要的时候就得狠心。

要是以前的他,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事,但现在的他身处在这里,他曾经答应过要与另一个我一起努力把这里建设成理想过度的埃及,所以这些事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他都得学着去接收。

如果无法避免自己成为一个刽子手的话,那就只能学着控制自己别让自己沉迷于杀戮之中。

“……我相信你这麽做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因为另一个我,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这个人并不邪恶,这个人并不残暴,这个人非常喜欢游戏,并且甘於享受那种惊险刺激的过程。他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仿佛任何事都难不倒他,也许他过去真的做错过什麽,伤害过谁,但游戏相信,他认识的阿图姆,绝对是最为真实的他。

他相信眼前这个人,不单止是因为他们的心曾经并肩在最靠近彼此的位置上,而且他相信他那些朋友的眼光,不管是城之内,杏子还是本田,就连海马,只要接触过阿图姆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归类到最可靠最温柔的位置上。

不管他过去做过什麽,现在做着什麽,或者是以後即将发生的事,游戏都不後悔自己认识了对方。

如果这个人是一个可恶的人,他就不会一直惦记着他,并且在死後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再次与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