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時租愛人 — 阿宮篇第二回

若骛把第四瓶酒给乾了。

「你真能喝…」我讶然，而且她脸还会红才神奇。

「好久没喝得那麽畅快了。」她说，我略感好奇，怎麽叫好久？她不是喝机油的吗？

若骛可能因为根本不会饱的关系，菜来了後她就一直吃，还不停的灌酒。开始还担心菜点得太多，看见她装出来一脸吃撑的模样我就觉得有点滑稽。 

「有”饱”吗？」我问她，然後又忍不住再说，「你会感到饱？」

「我当然也会饱呀。」她说，我猜她的意思大概是肚里的容器满了。

「你这算不算浪费食物？」

「喂，你问这问题不觉得很失礼吗？」

「抱歉……」

「从刚才你就一直把我当成机械人是吧？」

「这……」我反驳不了，确实这想法挥之不去呀。

「那就太没趣了。」

「没趣？」

「虽然我知道这是很困难的事，但，我希望你能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要是只把我当成机械人，你又是为了甚麽把我租下来呢？」

我顿时语塞。 

我惊讶的是，她居然感受到我只把它当成一个机械人看待，她是建基於怎样的条件来推断的？难不成她真的有自主思考的能力？现今的科技如此高超，实在令人意想不到。看着若骛，使我心里不其然想，要是她这般有血有肉，根本能取替人类了吧。          

「你就租了我三小时，刚过一小时了，接下来的时间，你能不能不把我当成机械人？」她直言。

「我…我尽力试试。」我说，但我没信心可以做得到，而她那双像会读心的眼睛似乎也看穿了。

「我就知道。」她倏地站了起身，「那如果这样呢。」

若骛忽然搂住了我，然後阖上眼睛把嘴唇朝我脸颊靠来。  

嗯，她亲了我一口。  

……

诶？﹗﹗她是亲了我吗？﹗

这是我长大後第一次被女生亲啊……，我感到脸上残余的暖流从我的脸一直流进我的心里。

去它的机械人，这感觉根本就像真的一样啊﹗

这一吻完全打破了原本竖立在我前面的那堵墙，强烈的亲密感贯穿我全身，我感觉到我的脸比防弹少年团还要红。 

「这样能把我看成一个真的女人吧？」她问我，她的脸同样通红，但挂上微笑。

完了，我对这些完全没抵拒力。

「能多亲一口吗？」我问。

「你想太多了。」她斩钉截铁的答。

买了单，趁还有时间，我便提议去些有气氛的地方逛逛。起初建议了看灯饰，但若骛说灯饰没甚麽好看。我又建议了上山顶看夜景，她又说计算了排队乘缆车的时间，没排到龙头租借时间就已经完了。

「那嘉年华呢？」

「嘉年华？」

「就是摩天轮旁的那个，有很多摊位和机动游戏的。」

「听着很好玩﹗就去那个吧﹗」她雀跃的道。其实去哪都开心，只要能和喜欢的女孩一起我就心满意足。

我们坐上了往嘉年华的船，十五分钟不到就把我们带到了缤纷璀璨的庆典里。

「我们玩甚麽好？要玩哪个摊位游戏？」我问她，思想她要是抱着娃娃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若骛雀跃地走到一台夹娃娃机处，好像对里面的娃娃很感兴趣。我识趣地投进了硬币，并摆出一副大显身手的模样。

「你喜欢这个吗？我夹给你﹗」我说，然後专注的控制着摇扞，把金属爪子移动到目标娃娃的上方，把位置调较至以毫米计算，并自信的把按钮摁下去。

别说我自夸，甚麽娃娃机掷彩虹抛波进空罐没一个能难倒我。

「我从小时候就很擅长这…」我还没把话说完，金属爪子便爪了个空，机械发出了失败的声音。

「一时失误、一时失误，我再试一次。」我再次投币。

连续听到三次被耻笑的音效後，我头上冒出了一片惨雾，那金属爪子失手後摇摆的模样，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幸好若骛是个善良像天使的机械人，她不会取笑我…

「真逊。」她说。

她就是个恶魔﹗

「…这机械怎麽回事…是做了手脚吧……不如我们玩另一台？」

「你还是别浪费钱了，让我来吧。」

「你来？？」

她从我手上抢来了两个硬币，投了进机子里，并用她灵活的手，纯熟地把金属爪子准确地把娃娃爪起。 

她居然一次就把娃娃爪了起来？﹗甚麽东西？﹗

最过份是她斜视着我那鄙视的眼神，然後还嘴角上扬的模样，你根本是故意的吧﹗

之後她再夹了4次，再中了3次，我们才来五分钟，已经腾不出手来牵手了…      

「你出千了吧？用你甚麽特殊的程式之类的。」我感到郁闷。

「抓娃娃机有技巧的，特别是这种把爪子做过手脚的，抓力很低，正常的方法不管用。」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知她是否边说边在脑里看维基。

接着我们来到一个抛球的摊位，只要把球抛中了有颜色的杯子里，就可以得到相对的奖品。可无论我怎麽抛，那些像有脚的球总是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停住，别说正中颜色杯子了，连接近它们也很难办到。

然而轮到若鹜的时候就见鬼了，十抛九中，吓到我心都离一离；到玩飞镖全中红心；钓鸭子钓出个特别大奖，就连公认最难玩的射篮球也两射全进……

你这死变态还叫我把你当正常人？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用了在看DiscoveryChannel的眼神望着她。

「我们别玩摊位了，不然这嘉年华明年不可能再来了。」我看着她身後那些娃娃，这下千手观音上身都拿不完了。

若骛这才留意到"她"的战利品，双眼圆睁地检视着，然後像意会甚麽的大笑了起来。她只掏了当中一个黑色的兔子，抱在胸前。

「我就要这个，其他送给小朋友就好了。」

「只要这黑色兔子就好了吗？不是有比它更可爱的？」

「可它像你。」

我顿时愣住，「我没那麽黑吧…」

我们我把其他娃娃都逐一送给来玩的小朋友，一时间感觉自己化身了成圣诞老人。虽然出不了风头，但感觉还蛮治癒的。 

「接下来，玩机动游戏？」她童心未泯的问。

「好﹗」我立志要在这领域扳回一成。

我们选了最流行也是最惊吓的旋转吊臂来玩，我们要坐着吊臂上的椅子，双脚在空中晃动骑行，并在空中360度快速旋转。

我之前就只在电视里见到过，一直以为没甚麽大不了，直到我坐上去後我发现双腿震了﹗吊臂把我们吊到差不多有十楼那麽高，然後还要像多角度高速旋转，一边玩我连喊叫都不能，眼里也莫名其妙地流出了眼泪。

但最可怕的却是我旁边的若骛，她不单表现得极度亢奋，甚至还开心得尖叫起来。

机械停止了後，我全身都冒起了冷汗，脚软得差点跌倒在地上，我无助的把眼光飘到高挂着的横额上，它上面还写住「非常适合寻求心脏震撼体验的敢死队」。

我去你的敢死队﹗吓死宝宝了啊。

「真好玩。」来自火星的她说：「要再玩一次吗？」

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这没心脏的人玩心脏震撼体验﹗

之後我们玩点轻松的，例如咖啡杯、无人机障碍赛和碰碰车等等，但我的心一直都平伏不了，还特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了一会。

「你没事吗？」她关心的问。

「我的样子像没事吗？」我没照镜子也知道我的脸像在殡仪馆出来一样。

「但很好玩不是吗？」

我只好苦笑地点头。

我原以为把若骛租下来是为了陪我过节的，但这刻看到她的面容，我觉得自己反而是来陪她的。机械人租了个人类来陪它，这像极了科幻电影的桥段。

「怎麽样？玩够了吗？」若骛问我。

「由你来问我这问题怪怪的。」我说，「但够了，很满足了。」

「那就好。」她说，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

玩过了嘉年华，我们去了外边码头处。夜景很好看，海面上反射着邻岸建筑上的灯饰灯光，感觉很梦幻。

我看看手表，已经十时半了。

她椅在栏杆看着景色，美得像幅画，我只是看着她，发不出一句话。

「你习惯这麽盯着女生看？」她忽然道。

「呀不…」只是她的身份让我大胆了起来。

「今天开心吗？」她问。

开心吗？……开心，比我想像要开心很多啊﹗

「我很开心，我没曾跟女孩子这麽玩过。」

「太宅了吧。」

「不﹗就算想，也没有对象呀。」我说，然後忍不住问她，「你呢？你也开心吗？」

我知道我这问题很多余，就像问她吃得饱不饱一样，但我还是想问她。

「开心，我也很开心。」她说，吊诡的是，我感受到她这话的重量。

她是感受到自己的快乐的，虽然她只是机械人，但她确实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情感，这是这两个多小时我所感觉到的。而能让她开心，却成为我今天租她下来最很有意义的事。

「但是抱歉，我始终还是一直把你是机械人的事情记住，所以说了很多惹你反白眼的话，你别介意。」

「介意了。」

「欸？……别嘛，我也很努力要忘掉啊。」

她轻轻一笑，「所以，以後你还会租我吗？」

租你？……再租你？

「还是说，过了今天就会把我忘了呢？」

「不，绝对忘不了的﹗」我摇摇手。

「当真？」

「真的﹗可以的话，之後也请你让我租借你﹗」

「怎麽办呢……我可能被其他人租走啊？」她若无其事的说。

「那我也储钱买下你﹗」

「欸？﹗」

我不知为何自己会冲口而出说这种话，一个仿生机械女孩，肯定很贵的吧？我哪里钱买下她？而且也不一定能买啊。

「你说要把我买下来？哈哈。」

她把脸转向我：「你不可能买得下我的，我不是商品。」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随口说…」

「我很高兴，真的，听到你这麽说，我很高兴。」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好看的脸蛋就像照片般印在我脑海里。  

我的心在噗通噗通的跳动着，怎麽回事，我是在无意之间，把她当成了真的女孩了？              

还有十五分钟我便要归还若骛。                      

我牵着她的手上了回去的渡轮，我俩再没有说话，我也没有甚麽想要问她的。我们一起坐着，彷如一对真正的情侣，她把头倚在我肩上，我也把脸贴往她那咖啡色的长发。我的手指头还一直在轻扫她的手背。

虽然只有短短的3个小时，但我好感谢她能如此的陪伴着我，但同时却有强烈的不舍。 就是因为她过份的真实，真的让我对她产生了无限的情感，我舍不得把她归还，我还想要继续和她约会。

但归还她这回事却狠狠的把我从梦境扯回到现实去，她不属於我的世界，我打从心底明白这一点。

忽然有个念头在我心中浮现，让我冒起冷汗。

「若骛，要是我现在把你还了，你…你会怎样呢？」

「甚麽意思？」

「你的记忆……会保留记忆吗？」我知道自己在哪里看过这种情节，机械人被按下按钮，一切都还原成最初的状态。

「如果你的记忆重置了，那…那我再租借你又有甚麽用？？」我紧张起来。

「不知道呢。」她说，说得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

「你想我记住你？还是忘记你？」

「当然希望你记住我啊。」这是我想马上冲口而出的话，但我说不出口。记住了又怎样了？你很快就会忘记我了吧？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一转眼你就没记忆了。 

见我没有回答，我感觉她的表情是有点落寞。我恍然大悟，我知道她现在这一切都是出於跟我这租借者的协定，就算是你对我的情感也好，你对我说过的话也好。

对她来说都只是一种服务而已吧，我只是客人，把她归还後，她的记忆肯定会被重置。所以就算现在我们玩得有多高兴，她表现得多麽兴奋，这都不是真的，没实体的，纵然以後能再租借她，她也不会记起我是谁。 

然後，今晚以後，她还会扮演着其他人的女朋友，她可能会跟这些人说着同样的话，经历同样的事情，她会像亲我一样去亲其他男生。

甚至下个对象就是住隔壁的六叔。

一想到这里，心情一下子乐不起来，我刚像得到了一切，却忽然像失去了一切般。 

「那你会记住我吗？」她又问我。

「会。」我说，但脸上并无表情。

下船後，我并没有跟她并排而行，而是独个儿一个劲的向前走，我有点闹情绪，但我知道她会跟着我。

回到了租借点的时候，时间已经是10点55分了，还剩5分钟，我这奇幻的圣诞夜就要结束了。      

早知道就不该来租啊﹗我的心情怎麽比之前更糟？﹗ 

「那麽，我回去了。」她在我後面说。

「嗯。」我回过头，不太敢正视。

「谢谢你跟我约会，谢谢你陪我吃饭，带我去玩。」

「反过来说了吧，明明是我租你来陪我。」

「期待下一次约会。」

我没回应，而她却在等着我回答一样。   

「你这麽宅，一定需我再陪你对吧。」

我苦笑。

「那下次…」

我没等她说完，便斩断了她的话，「不要了，我一个学生哪有这麽多钱。」 

我并不知道她对我这话的反应，我根本不敢再看着她的脸庞。但我对她的话生出强烈的反感，使我身体不由自由想要张开保护伞。

下次？……开甚麽玩笑﹗是想哄我再来花钱吗？这种玩弄人感情的产品真是糟透了了﹗  

「我不会再来的﹗」我一气之下说出这句话，然後头也不回奔逃在她视线到不了的地方。

我真是个傻蛋﹗对一个机械人发脾气，真是活该我二十一年都还是个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