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戾 — 第二章
上公车时已经是十分钟後的事了，公车上满满的都是穿着制服和运动服，套着黑色外套的南婉高中学生。
唯独她身上的深蓝色，暗沉却也异常显眼。
虽然众人也仅只是将目光掠过一瞬，不多作停留。
白净玉是前几个上车的，坐在她旁边的，是在司机准备将车门关上时，不顾在空中沉浮的浏海，奋力奔跑的高挑男同学。
指腹抚过书包冰凉的拉链，留恋片刻後便缓缓下拉，从书包里拿起被她冷落了约莫十分钟的手机。
重新打开网路，讯息通知便火急火燎得冒了出来，像极了沸腾火锅的泡泡。
毫无疑问的，全都是句号的讯息。
在警察局里，半躺在柔软沙发上，一位目测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嘴里叼着青苹味的棒棒糖，拿着手机时不时看向屏幕，眉头深锁。
直到萤幕亮起，伴随着欢快的讯息提示音的，除了熟悉的空白大头贴还有率性的123。
青年马上直起腰身，拇指飞快的在萤幕上奔驰着"在上学的路上吗?是搭公车去吗?还是走路?"
123:"在路上，不要再传了，浪费流量。"
青年撇撇嘴，做着最後的挣扎"我们好歹当了一年的搭档了，见面一次不为过吧?!"
"哥哥请你，你想吃什麽，全部由你安排!"
而对方只是给予他自认为最完美的回应--已读。
看着右下角的两个浅灰字眼，李星朗只得叹了一口气，嘴角却不同於下陷的黑色沙发，扬起了欢快的弧度。
李星朗噘着嘴，在心里嘟囊着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虽然从他们共事起，白净玉一直都是这副德性。
待屏幕重回黑暗後，白净玉突然嗅到了自身旁传来的淡淡甜香，她咽下一口口水微微瞥了男孩一眼，便强压下自己的心思。
在从公车站到学校的路途中，白净玉忽略了无数学生目光中的探究和好奇，她凝眸看着前方方才坐在她身旁的男同学的後颈，故意放慢脚步。
早晨的暖黄照在前方男孩後颈白皙的肌肤上有些灼眼，白净玉眯了眯眼後便敛眸，转而去看自己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试图忽略萦绕在鼻尖的馨香，强把思绪抛向远方。
她的委托人，也就是手机里除了句号以外的唯一一位联络人，昵称为惊叹号。
在今天凌晨时，惊叹号委托她的语气一如往常带着散漫和玩味，甚至还有些狠戾。透过那几个黑色的文字，白净玉似乎都能看到惊叹号狰狞的笑容绽放在他圆润的脸上。
在收到讯息的当下，白净玉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在面对任务目标时，她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像是在刻意告诉她，她想多了。
任务本身没什麽问题，只是在干掉目标後将他身上的衣物及随身物品交给惊叹号安排的接应，而屍体随她处置。
虽然目标很能躲，但在白净玉隔着两三公尺，将无情的枪口对着他的脑门时，他的反应奇特得令人怀疑。
也让人惋惜。
目标在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时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冷静得深呼吸并与连眼睛都没露出来的白净玉对上眼。
说是对上眼其实就只是目标一直单方面盯着白净玉藏在假发浏海下的额头，并试图从双眼里流露出更多情感，或许是想要动摇白净玉的什麽意图。
白净玉也没想怪罪他，毕竟她出任务时又是戴假发又是戴口罩、戴帽子，蒙面又全身黑的人，除了身高和体型可以分辨外几乎无从识别。
不过靠着她这身在杀手界非常突兀，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和瘦小的身体赢得的轻蔑倒是为她减少了很多困难，嗯，不过现在已经跑题了。
听着对方生情并茂、慷慨激昂，再看着对方泛着泪光的小眼睛，白净玉竟然生平第一次在做任务时对目标犹豫了。
"你想活着吗?"她用青涩的少年嗓擅自打断前方比她高了一颗头的男子的激情演说，举着枪的手臂仍一动不动。
男子愣了一瞬，目光从未离开她被覆盖住的额头。"你...什麽?"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希冀和不可思议。
"你想活着吗?"男子盯着前方背脊直挺的矮小少年，听到他平静纯粹的声音，心底竟昂起一股怜惜和阴狠。
"哈哈，谁不想活着?小朋友，你在问什麽问题呢?"眉头皱起又迅速摊平，只是眼底淌着的无奈和语气夹着的几分狂傲却像被剧烈晃动过的汽水，再也无法忍受与二氧化碳共处而自负得想将他们驱离。
"你想活着吗?"然而站在他眼前的，似乎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好像看透了他的灵魂却又固执得捧着懵懂的心，一遍一遍得用最细致的针刺向他最脆弱的软肉。
呼吸有那麽一刻乱了阵脚，却仍是执拗得开口回答，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他不在乎、不惧怕。
"哈哈，你什麽都不懂，我如果说我想活着难道你就会放了我吗?"脑海里不知为何萌生出了想要羞辱眼前男孩的想法，说出来的话却是近乎乾瘪的求饶。
"嗯。"白净玉仍是双眼一眨不眨，双臂伸得笔直，语句没有一点起伏。彷佛她正在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的，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那你现在就让我走啊!说要让我走又举着枪对着我算什麽?!"嘶哑混着尖利，听不到的，是男人肩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故事和对生活的渴望与哀求。
"我把枪放下等着你杀我吗?"白净玉再次开口，而男人又是一怔。
他抿唇，将藏在身後的右手松开，任由还没握暖的手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藉口一再被识破，呼吸已然变得不平稳，连再次脱口而出的声音也虚弱了几分。"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交出来?我要交什麽东西出来!我身上根本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
"不是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关於什麽情报的罗?"
听着少年戳穿他的谎言，在不到十分钟的交谈里第一次上扬的尾音，男人竟感到一丝耻辱。
"你不是问我我想活着吗?我回答你了，我想活着!我想活着!那你倒是放我走啊!"男人挥舞着已经空荡荡的手，双拳握紧，彷佛是想抓住些什麽，只是到最後仍是只有无关痛痒的空气滑过指尖。
"录音笔给我。"平冷的嗓音又再一次嘎然而止他的竭力反抗，犹如一个开玩笑的巴掌，轻拍在他脸上，没有痛意却侵蚀着内心。
男人大睁的双眼终於流出了泪水，在泪水满溢而出的那刻立即低下头，想要挽留他所剩无几的尊严，却是不再隐藏语气里的恳求。"你让我都交出去了，还怎麽活着?"
白净玉的耐心终於见了底，她动了动素白的手指，上膛。
前方传来的清脆拨开了男人残存的薄脆外壳，尚未掉落在地，便被风带走，融入了空中无数沙尘的行列，再也无法被谁辨别。
"你根本不想让我活着!你他妈的凭什麽这麽对我!凭什麽!凭什麽!"目标的眼皮撑到最大，瞳孔颤抖，眼珠子随着他的怒气像是要逃脱束缚，却又安於现状。
"是你不想要只有活着，你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不甘心更多的是享受这个职业的快感。"
"你懂什麽...你懂什麽...。"目标开始语无伦次，说出口的是仅剩脆弱的呢喃。
"你的Boss给你的任务是要你杀了我吧，但是有那麽多机会你为什麽偏偏要到刚刚才开始动手?"白净玉不理会男人的胡言乱语，也许那就是他的心声，但她不想理会，仍自顾自地揭露目标卑微的面具。
"你想玩我吧?想看我在你演讲的时候疑惑，然後欣赏在我以为能杀你时露出开心的表情，在我被你反杀後你会做什麽呢?"
空气凝滞了几秒，却无法阻止白净玉再次启唇。
"是想马上交差呢，还是会先欣赏我错愕的表情，或是把我的衣服扒光，用手机拍下你的战利品。"
水饺的悄悄话
唉，看来男主要在第三章才出现了。
不知道这章有没有一点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