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中秋夜宴

这夜兰晴随口说了句:「少爷自卯时就开始练剑了。」

郑嫣妤便要兰晴翌日寅时三刻来唤她。

她那日後,想了想成天青那番话:「在生死关头下要活过,不外乎靠着武功、药石。」觉得非常有理,武功是她能保命的绝佳办法,既然人都待在这里了,不赶紧多学几门保命功夫,都活不到找齐八阵石的那天。

於是,她也不看参考书了,全部都收进书包,再用布包裹起来,塞进衣柜里。

她见兰晴走远後,从枕下拿出许久不用的手机,为了明天早起,想要偷偷设定闹钟。

之所以拿到手机又许久不用,是因为电力不足,还没充满。

说也奇怪,明明在现代照足半小时艳阳就能充好电的手机,硬是在这里照了一个月艳阳才充满,她一直想不懂为什麽。

打开手机,滑开萤幕,终於见到久违的桌布,只是见到日期时间,更是困惑,怎麽依旧停在七月三日,时间则是显示18:59,时间也很怪异。

抵达树墓园时间就已经下午五点多,将近六点,跟妈妈聊了几句就被带来这个世界了,我都来到这个时空两个月了,怎麽现在还显示晚上七点而已!

她盯着萤幕许久,想等待18:59转换成19:00的那个瞬间,但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时间转换过去,明明才一分钟,怎麽就是不变?

手机坏了?

日期坏了。

时间也坏了。

八阵石也把时间扭曲了?

设定闹钟一定是无法了,她只好默默收回枕下,合被睡觉。

寅时三刻一到,敲门声就响了,这兰晴怎麽做到这麽早起的?

郑嫣妤虽然早睡,但这麽早起,也是坐在床上神智不清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连洗脸都是兰晴扭乾绢布替在床上恍神的她擦的,也是这番擦拭她才回点神。

「兰晴你来了呀。」

「郑姑娘还行吗?若真的太倦了不如还是老时间再去?」

这句不知是不是激将法,但郑嫣妤着实是醒了,醒得彻彻底底,不服输地喊着。

「兰晴,帮我梳妆。」

「成天青每日都做得到,我也可以。」

不就是早上四点起床,五点练功嘛!

郑嫣妤说着就走到妆台前,让兰晴为她梳理头发。

兰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手上依旧俐落地编织着发辫,样式似乎比往常繁复;更衣时,一袭嫣然粉色装束也比平常特别,但郑嫣妤太疲倦,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拾掇好,提起剑,便径直往锦池畔去,天色尚未明亮,灰黑灰黑的夜色尚未褪却,一种过度的色调半明未亮,兰晴在前头提着灯笼为她引路。

还未到,就听来飕飕剑风舞起,凌厉生寒。成天青已经开始练剑了。

他究竟多早起?

已不可考了吧!

她心生一计。

吓吓他。

她轻轻抽出剑来,看准时机,便迅速朝成天青出剑。

一记仙鹤朝阳,简单地被他以青龙摆尾扫荡而化解,像是早有所察觉,却仍是硬等到她出手临了才出剑相挡。

「来了。这麽早?」

「你比我更早!」

「正想着今日要教你什麽剑招呢!你就来了,那今日该教你什麽呢?」

她见不出他的苦恼之样,面上依然轻松。

「以我的程度,你随便教我个一两招都好。」

「你现今已经进步许多了,可得想些难的招来难难你。」

「尽管来吧!」

成天青莞尔,她除了剑术进步,自信心更是长进不少。

成天青向後退一步,离她远一步。

「你我比试一番吧!你实战经验少,磨砺磨砺。」

「可我才学会几招剑招…」

「试试吧!无论学几招都要用在刀口上。」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让她与他对战时,将所学的招数都始将出来;一层是将来碰到的对手都不会知道她学了多少,无论会多少都要用在正确的点上,佯装自己功力不差的自信心要有。

但这都要有慧心、有慧根才能明白同时明白这两层意思。

郑嫣妤虽不傻,但也不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的脑袋一次只能消化一件事情,而今她正在全力以赴,将自己所学的剑招化为勇气,向成天青出招。

就像是打羽毛球、打桌球、打排球之类的球类活动,球技好的那方可以顺应、可以喂招、可以试探对方能力,进而,偶尔来一点难度,而现在成天青正在做这件事情。

「嫣儿毕竟不是实打实从孩童练得基础,实战经验多一点,兴许能弥补一些,至少临场反应必须提升,在关键时刻,才能保命。」

这一练竟然又是两个时辰,郑嫣妤得体力虽已经提升不少,但一场打斗要用上四小时,她也渐渐吃不消,想当然尔,成天青是故意练这麽长时间,练练她的体力,这也是今天练功的目的,重要的一课,敌人追捕、追杀可不会怜惜体力不足之人。

郑嫣妤大感吃不消,心中想着有什麽办法让成天青停下剑,左右寻思,最後仍是想要用上寒凌掌,可是她现在手里拿着剑,如何使出掌法?用不拿剑的左手?

她试图将周身寒凌之气凝聚在掌间,只是不知道怎麽传达到春寒剑上。

春寒剑今日有点冰寒,不知道是不是经由凌烈秋风吹拂所致,越练越冰,寒气都快要度上手了,再加上凝聚在掌间的寒凌之气,郑嫣妤只觉双股冰冷之气在手掌上萦绕不散,但肉眼却看不见任何怪异之处。

究竟该如何将这两股气导出?

甩出?

就像是洗衣机运用物体高速旋转的惯性,将水份甩出,进而达到拧乾效果。

如果也将寒气当作水份一样甩出呢?

青龙摆尾!

她心中思索後,一招青龙摆尾,回首挥剑,试着将掌中两股气甩脱出去。

一计寒风急飒从春寒剑而出。

成天青见状,侧身一避,只避开一半,左侧衣袍一角被剑气刮出一道不小的口子。

而锦池畔的凭栏则被击中,直接被打碎。

郑嫣妤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郑嫣妤傻愣傻愣着站在原地,她从没想过这般威力会出自她手。

成天青虽然惊奇,但却不若郑嫣妤这般讶异,只是一笑,走向她。

「你方才心中想着什麽?」

「我…累了,想赶快结束跟你对招,本来想用寒凌掌打你,但我做不到又出剑又出掌,所以试着把寒凌掌转移到剑上,朝你打出去。」郑嫣妤愣愣回想着,一五一十的说得乾净。

「做得好!休息吧!走!吃东西去。」

成天青俐落收起剑,就要来拉她走。

郑嫣妤还一副未出神的模样。

「啊?结束了?」

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成天青开口。

「你怎麽不收那雨过天青?」

她定睛思索三秒才想起他问的是兰晴拿来的那套珠饰。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明日中秋,成府宴请各方客,届时你出席,总不能素淡无装饰吧!」

「中秋宴?我要参加吗?」

「你身在成府,宴会岂能无位?这『雨过天晴』一则赠你作生辰礼,一则让你妆点入宴。这样你总可收下了吧!」

他这番说法倒是让人无法拒绝。

中秋夜,宴席间,江湖人士、商界人士混杂其中,郑嫣妤其实也不认得什麽人,也不太在意。

但众人目光却一直移不开她,因她是比武招亲最後留在擂台上的女子,将来要嫁进成府的未来成家少夫人。

却见她一袭月白色蕾丝嵌羽缎衣,似是嫦娥仙子下凡尘端坐一旁,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而她此时只在乎自己桌前的佳肴,一盘烤羊肉撒上不知名的香料掩去腥臊味,一盘月饼色泽如月入口流心奶香四溢,一盘蒸饼白胖如馒头,一碟子翠绿菜蔬倒是一桌子里头难得的清新宜人,桌上一小盘雕梅,如是繁花朵朵,更是让她移不开眼,一动筷就是一朵入口,入口,酸甜脆嫩,让人脾胃大开。

却听成天青道:「小小青梅上指尖,巧手翻作玉菊兰;蜜糖浸渍味鲜美,疑是仙葩落人间。」

是他大理友人馈赠的。

只是郑嫣妤的这盘却是淬了白酒的,从浸了几年的雕梅酒里捞起,带有酒性,能醉人的。

郑嫣妤不一会儿浮上酡颜醉色。

萧井商笑道:「这可是我那二娘子亲手做的呢!」

郑嫣妤吃着高兴,却不知二娘子之意,摆手唤来兰晴问,兰晴小声回答:「是萧公子家的妾室。」

她神色黯淡下来,放下手上的梅,悄悄端起茶来想冲淡那梅的酸甜,也许还有苦涩。

是啊!在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又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不知为何自己却这麽神伤,一股子热从心底犹生,却散不去,那股子热,直窜脑门,以致头昏,她闭上眼。

成天青全看在眼里,正想开口问一句:「你如何了?人还好吗?」

话还没出口,萧井商却开口了。

「唉!成天青你啥时结婚啊?你比武招亲都过了许久了。」

成天青不得不回过眼来应萧井商。

「还早。父亲差我再行一趟事,事办完再说。」

啪啦!框啷!

一连两声,一声是郑嫣妤趴倒桌上,一声是她挥倒了杯盘。

「嫣儿!」他急得忘了场合,便如此叫出了声。

倒是惹得在场许多笑意来,纷纷想着这喜酒宴怕是不远了。

萧井商之妹萧井凝坐在哥哥身侧,听闻倒是十分不快。

他扶她起来,她微微睁眼,微弱地吐出一缕声音。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而已。」

「你醉了!谁给她倒酒了?」成天青诧异扶起郑嫣妤,下一句说来疾言厉色。

兰晴在一旁听得扑通一声跪地在地,一脸「怎麽会这样」的脸。

「少爷的吩咐兰晴不敢忘,宴席上只有郑姑娘的壶添的是玉露茶,况且郑姑娘连半壶都喝不到呢!」兰晴说时,成天青已亲手去揭她手里的壶和杯。

壶内茶汤清亮,确是玉露茶无误。

斟过的杯虽倒,散在一旁的水渍倒是清香扑鼻,是自家的茶叶,还是他亲手焙的。

成天青轻轻将其打横抱起,就近送往一处内室。

才轻放於床榻上就听怀里一阵嗫嚅之声。

「老师,我只是晕,有点想睡,可不可以趴一下啊!别赶我出去,我等等会好好听课的…」郑嫣妤已沈浸在梦境里,以为自己在课堂上,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抓包了。

「你叫我什麽?你说胡话了都。」成天青瞪眼看着床榻上的她。

摇头半晌,取了盆温凉水来,准备拭去她额上的汗珠。

才进屋,却见那人儿醒了。

郑嫣妤一个翻身却坐起,看到一个人影衬着一轮月华之光,一时竟有梦境之感。

「哥?是你吗?我到家了吗?」

待人走近,在几上放下盆,才知认错了人,脸色黯下如同月下影。

「你…是想家了吗?」

郑嫣妤恍然,自知还身在未知的古代,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泪。

「我…大概回不了家了,我家太远了。」酒气带起悲观之情,一时也按耐不住。

她半醉半清醒,想着找寻八阵石何其困难,还要找寻一个没有线索的人,千头万绪,却始终摸不到一丝蛛丝马迹,根本无从下手,越想泪越发汹涌,竟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不觉敞开心胸,淌露真语。

「我陪你找你家。」一声暖声低语,坚定若誓言般传来。

「不可能的,我家太远了。」

「无妨。无论多远,无论多久,我都陪你寻家。」

郑嫣妤泪眼望去,只见一人墨色瞳仁闪着光,那是成天青。

以亘古不变的月色为证,说得誓言可不能违背,否则亵渎了这片月光,罪责可不轻。

但郑嫣妤可不信他能助她回去现代,不是不信他的话,而是这事本身太难,她光要保自己在这个时代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要筹谋集齐江湖人争的八阵石。

月色皎洁,成天青心底的算盘打得清楚。

即使,最後真寻不到她的家,他也必定会给她一个家。

以月光为誓,以月色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