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睁眼,疼痛感就像天罗地网罩住我全身,动一下就会让身体像要张裂般难受。我忍着强烈不适,张开了眼,模糊的影像好一会才定格。

我双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却觉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袭来,手心抚着额头,深呼吸了一下,全身剧烈地疼痛着,动一下便犹如无数刺痛的针刮着。我扫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布置平凡,是个寻常的卧房,

未料到,那人转了过来,是一名肤色黝黑的俊逸男子。男子的面容清俊,如钩子一般英挺的鼻子,彰显出无边霸气。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微上勾的眼角看上去特别魅惑,里头酝酿着不明的情绪,像蘸满浓稠的墨汁,停在嘴边的那抹笑意,让他整张脸更添精干。

我抚着额头,想要开口,但却喉咙乾涩,不适的闭上一会眼睛。回忆的片段忽闪忽断,全身疼痛难挡,好在疼痛处似乎有敷药膏,散出一层浓浓的沁凉,才勉强舒缓。

「柳姑娘,初次见面,我是苏汨擎。」他把笑容加深,眼波流转之间显得深沉。

苏州统帅之子、唯一继承人,如今出现在我眼前。

苏州现在名义上虽是五十多岁的苏凡当家,但其实其长子苏汨擎几乎掌控了苏州所有的军事力量。

据说苏凡一生独有一子一女,苏汨擎理所当然的必须承继权位,被苏州人尊称为苏大少。不过他是并非只靠父亲打下功绩的子弟,反而在军事上面极有成就,原先还流出武力功高震父的传言。

但料不到六年多前,他的身旁出现了吕宓,一个聪慧精明的女子,她迅速化解了苏氏父子之间一度闹大的僵局,又助苏汨擎的掌控势力从军事扩至民生经济,苏州民心也自然归顺於他。因此,苏凡虽维持表面上的统治权威,但这权力多半慢慢移转至苏汨擎手中。

「你为何在这里?」我皱眉地看向他,心中一诧。

「我想来,自然就在这了。」他自信跋扈地笑了,像是背後的满天星辰都为他而闪耀,张扬的不可一世。

我在内心衡量了许久,他来的目的并不简单,并且他能出现在奂州,甚至无端到我面前,定有图谋。

「柳姑娘请坐。」苏汨擎眼底是一片深渊,看向我时却露出看似温和的笑容。

我拉开椅子,在他右前侧坐了下来,淡淡的望着他。

他看着我,渐渐收起笑容,面色也像个深得一个不见底的悬崖。外界所传,苏汨擎为人高傲冷酷,对不忠的人极尽残暴,对忠心的人又极尽苛刻,是个难以揣测的人。

我们俩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对视,大概是我的眼神过於防备,又或者是他眉宇间的太过锋利,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感觉时光停滞了。

「姑娘先喝茶吧。」他眨了下眼,伸手替我倒了杯茶,终於打破了僵局。「你今後要如何打算?」

苏汨擎仍是稀松平常的语调,像是老朋友在闲聊着家常事务的语调。

「离开奂州,好好生活。」我眨也不眨眼,看着杯中的茶反射出一圈圈淡白色的光晕。

「原先在奂州内享荣华富贵,不愁吃穿,却被人胁迫离开,逼得你一个姑娘失去所有依靠,往後更没有在奂州里头受人伺候的命。更糟一点,说不准还要到处攒银子,为生计而苦,你现在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不舍。」他叹了一口气,喝着自个倒的茶。「到底是谁把你逼成这个样子?你心里难道没有愤恨不平?你觉得往後只需要一个容身之处?」

「有话请直说。」我视线对上他,苏汨擎的眼睛就像是会一点一滴卷走事物的漩涡,见不到埋在最深处的情绪。

「跟我合作,击倒霍祈劭。」他的眼神自信光彩,微微翘上去的左嘴角抚平原先刚硬的线条,从侧面看过去英挺的鼻梁像个倒钩,锋利逼人。「等事成,我承诺归还你完整的奂州,让你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

他短短的几句话像个炸弹突然轰到眼前,我好一会才理清思绪,却仍是不解。

「那我要怎麽做?」我感到有些荒唐,内心满是冷笑。

「潜去霍祈劭身边,从他那探取孺军的情报。」

表面上说合作,却不过是利用。而他,连片灰尘也不沾的在一旁看好戏。

「你以为,霍祈劭凭什麽让我在他身边?凭什麽会相信我?难道我不能凭空杜撰一个情报给你?到时赔上的更有可能是整个苏州。」我笑开了嘴,语气带着无比自嘲。「凭什麽我要为了成功性微乎其微的计画去冒险?就像大少所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只想简单生活。」

「你不会。」他眼带笑意的听着我说一堆,从容的把手优雅地摆放在他交叉的双腿间。「柳若荑。你分明不甘心屈服於这样的生活之下,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而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带回我所需要的情报,你也值得重新拿回本该属於你的一切。」

他玩味一笑,视线定在自己修长手指抓牢的茶杯上,里头浅绿的茶随他轻轻摆荡,激出一道锐利的光。

「你说来自然简单,但我很可能把命搭上去了,也是一场空。」我不得不慑服於他与生俱来的强烈力量,他的气场就像一道锐不可挡的旋风,更像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袭来,令人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点了点头,放下原先不经意的翘着的脚,身体微微往前倾。

「难道,柳姑娘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家人了?或者说,任柳文勋受人羞辱、是死是活,也满不在乎?」他眉角上挑的样子多了份邪气,甚至在讲这句话时不经意的流露本性,高傲残忍,不留余地。

「你什麽意思?」我脸色一僵,茶杯骤落到桌子的清脆声响异常突兀,接连而来的是一室的静谧。

「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得很,何必让我再清楚地重复一次。」

「我要怎麽相信你所说的?」他冷冷一笑。

「那这个呢?」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块翡翠色的宝玉,上头串连着缠缠绕绕的红线。那是父亲的随身之物,也是母亲生前的遗物,我从未见过他拿离开身上。

「你威胁我?」我嘴角微微抽蓄,因为压抑而喉头涌上一股气流,连呼吸都不畅快。

当我松开手时,心里却早已被硬生生剖去血肉模糊的一块。

「是我们提前替你将令尊救出才会。」他笑着说。「啊⋯⋯还有,在你去孺州的这段时间,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令尊,容不得一点闪失。」

「你⋯⋯」我难以压制怒气,却又气得说不出话。

漫天而来的压迫与威胁,让我放在桌子下的左手起了微微颤抖,最後倏然握拳,泛白的骨节几乎穿肉而过,青筋在手背上像蜿蜒的小径般分明,素来削的平短的指甲仍是刺痛了手心。

「柳若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按照刚才所说,我先替你照顾你父亲,你去霍祈劭的身边取得情报,等一切都完成了,我放了柳文勋跟你,还亲手送上整个奂州。第二,今天不答应,柳文勋跟你都没有生路。」他的话语冰凉透骨,直要将人推向深渊。

我倏然站起身来,快速扫落桌子上的一切杯具,碎落一地的瓷器激起无数碎片,猛然坠下的液体飞溅在我们之间。

「柳姑娘先冷静考虑一会,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站起身来,便走了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满满的愤怒与焦躁,却无处宣泄。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此时一道轻灵的女声传来:「柳姑娘若担心,便亲自写一封信给令尊,告知他你已安全,而我们也会邀请令尊到苏州一叙,竭力善待,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