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我来,Kenji桑热情地问我:「昨天浮潜得如何?好玩吗?」

「嗯、很好玩。」我的目光梭巡着墙上的菜单,「啊……真的有卖三明治,得救了!」

Kenji桑了然地笑了笑,「干麽?莫哥他们又临时休息?」

「你怎麽知道?」

「他们常这样啊,最近大家不都说什麽佛系,就是在说他们啦。」

「佛系营业吗?那我大概懂了。」

「所以去他们那边打工换宿很划算。」Kenji桑三两下便做好一份丰盛的总汇三明治递给我,并附上一杯美式咖啡。

「我刚刚才注意到,这间店店名叫做『待』,为什麽会取这个名字?」

他腼腆一笑,「因为日文的『等待』是『待つ』,去掉後面的平假名,就用一个字代表就好。」

「等待……Kenji桑,你也在等浪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你这个说法很有意思,等浪啊……冲浪首先要做的,就是等浪了。」

见他说得语带保留,我不再追问。

我边吃三明治边观察这间店,店内的摆设很贴近当地民风,有不少具达悟族特色的装饰,明明Kenji桑是日本人,店内却没有任何一样物品与日本有关。

三明治一下子就吃完了,结帐时,Kenji桑忽然对我说:「我其实是在等一个人。」

「喜欢的人?」

「嗯。九年前,我来台湾四处冲浪,在兰屿认识了她。她很开朗,冲浪的技术比我还好,我们一整个月都一起冲浪,她是在地人,邀我去她家吃过好几次饭,我深深爱上了她……但我的旅游签证很快就要到期,只好先回日本再办一次旅游签证,然後想办法在这里找份工作,申办工作签证,我打算等能够长期居留在兰屿之後,再向她告白。」

Kenji桑准备回日本之前,女孩匆忙地赶去送他一程,两人都欲言又止。女孩问他喜欢兰屿吗?Kenji桑回答兰屿太热了,不过他会再来的。

这是他们最後的对话,之後日本就发生了三一一大地震,国难当前,各地都需要帮忙,一时间Kenji桑也分身乏术,等他终於办好旅游签证,已经是一年後了。

再次回到兰屿,女孩已经不在。半年前,女孩接受了一名美国人的求婚,嫁去国外,没再回来过。

「九年了,我只想再见她一面。」Kenji桑惆怅地说。

我端起续了第三杯的咖啡,一饮而尽,「见到她,你还要告白吗?她都结婚了。」

Kenji桑嘴角微弯,眼神望向远方,「我只想把当年没能说完的话告诉她,这样……我才不会太遗憾。」

明明说了也不能改变什麽,为什麽要做这种无谓的事呢?

我完全不能明白,但Kenji桑的表情和孙夕晨很像,他们……都在等待。

「说不定到时候只能对她说声『好久不见』,其他的都说不出来。」Kenji桑苦笑。

我想起陈亦迅唱的那首〈好久不见〉。

或许这四个字,才是Kenji桑想说的,一切的思念与遗憾,都藏在这四个字里,不够表达,也无法再多表达。

「Kenji桑,有个人可以等待和思念,或许不是坏事。」

他不解,「为什麽?」

「因为这世上有的人连爱是什麽都不懂。」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把早餐的费用摆在桌上,摆摆手离开Kenji桑的店。

听完了Kenji桑的故事,我现在好想要和何安说说话,填补心中那原因不明的空虚。

骑车回到餐厅,本来想坐在这儿发发呆,却发现京美和何安都在,她俩背对着马路,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气氛凝重。

「……先不提你为她做的这些,你那天还说你永远不会喜欢她,根本是骗人的吧?」李京美很激动,音量拔高。

何安悠悠地说:「不算是骗人,她永远不会喜欢我,我们是彼此的家人。」

「你只是逃避,既然如此,你为什麽不告诉她?如果、如果她也……」

「好了,别再说了,我会和你聊,是因为你那晚听到我醉後说的那些话,别得寸进尺。」

「那……好,不说就不说。」

何安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不是逃避,只是偶尔会想,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发现她也能喜欢女生、喜欢我。我只是在等那麽一天罢了。」

「如果一直等不到呢?」

「当她的家人也很好啊。」

我看不到何安的表情,只能揣测,她说这句话时,笑得有多苦涩。

我没再发动摩托车,而是牵着车偷偷离开。

惹人厌的毒辣太阳,晒得我浑身发烫,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还冷。

我是知道何安的心意的,一直都知道,我甚至阻止她告白好几次,又自私地希望她不要离开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