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睁开眼,耳边的浪花声,不知为何让我心中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天色已经亮了,但此刻才清晨五点半,离闹钟响的时间还很久。何安还在睡,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昨晚她一定和莫哥喝酒喝到很晚。

这个闹钟是我特地从家里带过来的,何安还笑我带闹钟过来做什麽,我也说不出确切的原因,打包行李的时候就顺手带上它了。

轻推开房门,整间屋子静得像是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存在於这个世界。

来到屋外,兰屿夏天的早晨并没有凉快多少,自太阳浮出海平面之後,蒸腾的热气便源源不绝扑面而来,我走没几步路,额头已经微微冒汗。

当地人大都起得很早,连羊群也零星地漫步在一边的草皮上。

我再次走过传统住屋聚落,由於房子有一半建於地下,那些呈大片板状的黑色屋顶显得特别矮,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我注意到每一户主屋的前方地上,均竖立着两到四块不等的大石头。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走到我旁边,「这是靠背石。」

「靠背石?是平常可以靠坐在这欣赏风景的意思吗?」

「呵呵呵,也可以这麽说。我们达悟族会用这些石头代表家里的人,最大最高的那块就是一家之主。」

「原来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

「当有人过世,就会把代表他的石头横倒一个月,看着横倒的石头,我心很痛啊。」老奶奶自顾自地说完就走了,她也许并不是想为我解答,只是想说一说自己的悲伤。

「老奶奶,你头上的图腾头巾很好看!」

老奶奶转头,摸摸头巾,笑了,「这是夏蔓瓜最喜欢的图案。」

或许,横倒的靠背石并不是拿来让活着的人伤悲,而是告诉他们:即使死去的亲人肉体消失了,灵魂也永远同在。

海面上已有不少人乘浪而行,清晨应该是一整天最合适冲浪的时机,不会太热,浪况也很好。

我循着阵阵飘来的咖啡香前进,最後停在一家冲浪店前面,店里一半经营出租浪板,另一头则有座小吧台,一个不知道是老板还是店员的男人正站在吧台後方煮咖啡。

「欢迎光临。」男人有着浓厚的日本口音。

这家店也太特别了,那些冲完浪的人应该很累,能有个地方坐着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确实挺不错的。

「我想要一杯冰美式。」

「好,请稍等喔。」男人个头不高,身材却很精实,脸上留着一圈胡子,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

「请问这间店是你开的吗?你中文说得好好。」我小心翼翼问。

「是啊,哈哈,我来台湾好多年了,这不算说得好。」他话锋一转,「你是来打工换宿的吧?在莫哥的店。」

「对。」

「如果想要学冲浪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三折,只要是从莫哥那来的,都有这个优惠。」

「哇……你们一定很要好。」

「一点都不要好!他老是喜欢把我灌醉,我给这个折扣,也是为了让他看在这一点上少灌我一些酒。」他眨眨眼,半开玩笑地说。

「Kenji桑,我要一杯冰拿铁,多冰喔!」一名刚冲浪回来的客人熟络地点餐。

「好!」

兰屿还真是个奇特的地方,彷佛世界各地的人齐聚在这里之後,就会自然而然变成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离开时,老板对我说:「就算不想学冲浪,也可以常来这喝咖啡喔,半价。」

「一定。」我笑着答应。

我忍不住又走到海堤边,想看看孙夕晨会不会出现。我不否认,我很想再遇见他,大概是他那双眼睛太好看了,像海一样。

民宿的早餐供应时间是九点,这个时间对於宿醉的人来说,还是太早了,尽管何安勉强起床了,但她脸色苍白,眉头微蹙,看上去像是很不舒服。她的酒量向来很不错,大概是昨晚混喝了很多种酒才会这样。

何安半托着下巴坐在餐桌前,迷蒙的眼神反而让她有种危险的性感。

我啧啧两声:「现在要是有妹子看到你,一定又要沦陷了。」

「反正怎样都不会是你沦陷,对吧?」她挑眉。

「我看你是酒还没醒。」我戳了她的额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