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傍晚的放学时间,何妃麟和李宗伦一样在一下课就被班导叫到办公室去,大概又去处理忙不完的班务。

而我,继上次处罚,替历史老师打点好班上作业之後,老师便决定正式请我打点他交办的事项,於是这今天的最後一堂历史课结束之後,我知道我又得最後一个才离开学校了。

如果我亲爱的班长没有因为班务而晚离开的话。

有的聊天、有的睡觉、很多则是在收拾书包,在一阵凌乱的收拾之中,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直到整间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边登记着成绩,我一边登记缺交纪录,直到一个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我迎上一抹温暖的微笑,「是不是我只要晚回教室,就能遇到你啊?」

注视着他眼里的目光,闪烁缤纷的,嘴角轻轻上扬略显好看的弧度,接着他低头问:「你又历史老师处罚了?」

「才不是嘞,是历史老头觉得我做事细心又周全,所以又将这件苦差事交给我。」

「是吗?」他的语气里充满笑意,「那我不帮忙也没关系吗?」

他听懂了我的细心又周全,因为上次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的细心又周全大概不知道要把事情处理到猴年马月。

一听到他又要帮忙,我马上拒绝,「不用了,上次麻烦你到这麽晚,这次就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如果又让他帮我,我这个人情岂不是越欠越大。

「可是如果是我想帮你呢?」他嘴角的微笑加深,目光里透着乾净又清澈的单纯。

「汪子璿,我……」

没能把话说完,他已经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再次抱走我桌上整整一半的作业本,就像上次一样。

注视着他被斜阳照耀成黄色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反着阳光的橘,深邃的五官倒映着金橘色的轮廓线,低头认真而不语。

回过头,我将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登记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化开。

又在汪子璿的帮助下,三十分钟後我们完成了登记,接着我把所有的笔记本整成一整叠,正准备要对他道谢的时候,他突然弯下腰将所有的作业本都抱在怀里,再次微笑对我说:「如果要道谢,那等我把这些烦人的杂事都搬到办公室之後再说。」接着他迳自离开了教室。

「喂……等等我!」

今天比较早,离开学校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从刚刚进去过的办公室到现在正在走的大操场都大有人在,夕阳也还没下山,黄澄澄的一片,天空还泛着淡淡的天蓝,渐层的色泽美得令人离不开眼睛。

经过前面的几次,这一次我又跟汪子璿并肩着走,横行过大操场的翠绿草皮。

踩着草丛,脚底下传来一步一步的柔软触感,我感受得有些走神,汪子璿问的有些突然,「听说,你两人三角的项目,还是要跟从没见过面的同学一组?」

「嗯?恩。」我淡淡回应:「不过对於我来说,他大概不算完全没有见过面吧!其实昨天我去找过他。」

「你去找他?」

我面对刺眼阳光,踏着草皮,「我希望能说服他跟我一起参加比赛。」

「你去找他,只是为了说服他跟你一起比赛?」

「恩……」我犹豫着说:「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我跟何妃麟的一个交易。」

我没说,我是因为看见五月天的广告才决定上车的,不然我才不想大晚上跑去陌生人家。

猛然停下脚步,他的语气有些越来越重,「我不相信,何妃麟跟你关系她才不会出卖你,况且,是什麽样的交易要你这样坚持?」

眼看着汪子璿逐渐凝重的眼神,还有严肃的表情,我只好羞涩的招认了说:「好啦,我说就是了。」

偏过头,他探勘似的看着我垂下的表情。

「是因为演唱会的门票啦!」直到说出的真相,我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这个原因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蠢吧?但我就是喜欢,就是想去听啊!谁都不能阻止我!

「就这样?」他的口吻终於恢复平淡。

「恩,就这样。」缓缓抬头,我无辜的望向他。

「那就换个搭档,我就不信不行。」说完他跟何妃麟一个样,拉着我就要往还没关门的学务处走。

「喂,等一下啦!要去哪里啊?」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无辜的看向他,一边揉着被拽疼的手腕。

「去换名单,我也不相信名单不能换,想也知道是学校懒得进行行政作业。」

见他又要往学务处走,我马上出声制止道:「如果是昨天以前,我肯定跟你们一样,跟学校闹着要换搭档,不过现在的我并不想这样做。」

停下脚步,他缓缓转头看我。

「也许我不是很了解他,但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你怎麽知道他是不是坏人?」

「大概是……直觉吧!」我往校门口走去。

跟着我一起走出校门後,他接着问:「所以跟他一组,确实是你的意思?比起我,你更相信他?」

「咦?」愣了一下,我苦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果我没有为了说服他,而去找他,就不会懂得,用外表或者道听途说去认识一个人,其实很不公平。」

视线突然暗了下来,正巧提醒了我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晚上七点,如果到张兆宇家去堵人,是不是能碰个运气呢?

反正不管他会不会答应,我都要想办法让他参加!

「汪子璿,你是搭捷运回家的对吗?」

他看着我没说话,而我却接着说:「我今天坐公车,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明天见。」说完,我没等他回应就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转身之际还看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因为是上下班、上下课的时间,所以在公车站等车的人挺多,从等车一直到上了公车,几乎都与学生和上班族壅挤在一起,就连下车都是硬生生挤出一条血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於踩到地板上的踏实,当公车从我眼前开过去的时候,我真难以想像我竟然塞在那一整车的人海之中。

经历了昨天,但是今天又再次进到这个社区时,我还是有一种搞不清楚方向的感觉,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个方向,所以我又在社区里瞎绕了好一会,这才终於看到印象当中的街景。

咦?我记得那棵长得很奇怪的大树,看到那棵树的话,代表张兆宇的家就在这附近的某一条巷子里,那就找一下吧!

依循着印象当中的路线,我最终来到了飘满花香味的地方,抬头仰望在溢满水泥墙的桂花,芬芳在脑海里逐渐建构出了围墙里的景象,不过此刻里,脑海竟突然浮现了张兆宇冷峻的脸,还有……

冷不胜防的想起昨天晚的意外,我的脸倏地一阵发烫。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那只是意外。

依循着记忆走到路口,向右转之後我便看到了张兆宇家门口的红色铁门。

来红色铁门前,我偷偷垫起了脚尖,隐约看见庭院的那盏白色小灯泡是亮着的。

哼哼,我就说,这个时间点来堵人,一定可以堵到他的。

我的嘴角上扬了自以为是的笑容,然後按了在门边的电铃,顿时从里面响起鸟儿叫声「啾啾啾」的传了出来。

没多久,里面传出了木头拉门的声音,然後是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向铁门。

「喀」声之後,铁门开了,不过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位年纪上了四十岁左右的的中年男子,而我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中年男子用一脸狐疑的眼神打量我,这才开口问道:「学生?请问你是来找?」

「喔……」被他这麽一问,我像是回了神一般解释起自己的来意,「不好意思,这麽晚打扰了,我是张兆宇的同学。」

「找小宇的吗?」中年大叔一脸更加狐疑了,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名字。

「对……我找张兆宇。」我再次点点头。

「真是奇了怪了。」大叔抓抓头喃喃自语起来,没有很大声但是我听见了,「小宇从来不找朋友来家里的,怎麽一来就是个女孩子?」

「啊?不是的……」我说,这位大叔是不是误会了什麽?

正要解释的时候大叔却打断了,「这位同学,如果你是要等他,我建议你进去等,反正他也快回来了。」

「回来?他不在家吗?」

「他去道馆了。」大叔解释,「他在道馆打武术,今天被找去当助教,不果这个时间点他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可是……同学你是有什麽重要的急事吗?如果着急就进来等吧!这个地方有些偏僻,你找过来挺不容易的吧?」

稍稍探头瞥了一眼庭院里面,屋後的夜色衬得屋檐下一片明亮皎洁,只是那个意境却显得有些夜晚的凄凉,更觉得如果进屋似乎是个打扰。

这时间点有点晚了,进去打扰好像不太好,还是不要吧!

「恩……请问方便告诉我道馆的位置吗?我有些事情一定要拜托他帮忙,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一下呢?」

推了推眼镜,大叔似乎对我这麽说感到惊讶,不过还是和蔼的指示了去路,「这样啊……那你往大马路的方向走出去,出去之後左转,直直走,看到的第一个巷口有一间便利商店,沿着那个巷口进去就会看到一间叫『明德武术行』的道馆。」

「好。」我对大叔鞠躬道谢,「我知道了,那就不好意思这麽晚打扰了。」

「不过从这边到武术馆少说要十到十五分钟,不是大叔我想阻止你,只是一个小女生这样走不太安全,我跟你一块去吧!」

见大叔要走出门外了,我赶紧制止,「不用了,我自己去没关系,况且这路上其实偶尔有路人,不会太危险的,我保证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坦白说,跟陌生人一起去反而让我不安又不自在,我宁可自己迷路过去,况且第一次来这里我也是自己找路过来的,应该不会太难。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