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向前走了几步,回首狐疑地看向怔在原地的英子。

「为什麽……为什麽要告诉……」英子哽咽,使劲地吸了吸鼻水,斗大的泪珠却仍不停地落下。

汪直有些慌乱:「停,别在这儿说。好孩子,咱们离开这儿再说。」

汪直一把扣住了英子的手腕,拖着她缓缓前行。

英子有些难受地蹙了蹙眉,却始终没有尝试挣脱他的手。

绕过几个庭园後,汪直带着英子踏入了一个朴素的小房间,里头仅有一对木制桌椅与一床铺盖。

「这儿是我的房间。」汪直低声说道,暗自观察着英子的表情变化。

英子一反平时的跳脱,只微微颔了颔首。

汪直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看来,英子是当真恼了他了。

「为何哭了?」汪直温和地问道,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便要将她带入怀中。

孰知,英子并不领情,反倒伸手坚决地推开了他。

汪直惊诧地望着她,只觉自己竟已看不透她了。

「为什麽要杀了他们?」英子沉声问道。

「他们看到你在纪女史的房里了呀。」汪直疑惑地说道,彷佛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若是不能让他们好好住口,那便让他们永远沉默吧。英子,你不会是在为了余妍芝向我置气吧?她可是……」

「但他们之所以会在那儿,不都是因为你向娘娘说了纪姐姐的事儿吗?」英子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

「是啊,那又如何?」汪直不解地问道。

「那又如何?你……你出卖了纪姐姐和总旗大哥,还问我那又如何?」英子气结,硕大的泪滴再度淌了满脸。

「这是为了你呀,英子。」汪直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惹了那麽大的事端,我总得找点事转移娘娘的注意力才成。再说,那本来就是他们的事儿,又与我们何干?」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英子一把抹开了人中上晶莹的鼻水:「余妍芝虽是恶人,却从未犯过什麽大错,罪不至死。那御医更是无辜,他根本……根本什麽恶事也没做!」

「但你根本不认识那个御医呀,又怎会知道他没干过恶事呢?」汪直叹道:「英子,你别总是为了不相关的人操心好不?」

「你毫不犹豫地杀了人,还出卖了纪姐姐。」英子双目通红地瞪着他:「我从未想过,你竟会是……是这麽个小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其实都是为了你的前程打算吧?汪大人,祝贺您前途不可限量呀!」

「我不否认确实有这层关系。」汪直沉声说道:「然而,英子,我改变了原本的计划,以至於收不到任何成果,反倒还得接受娘娘的惩罚,又是为了谁?」

「那我还真该道歉,坏了汪大人的好事。」英子厉声说道:「还请汪大人以後离我远点,以免坏了您的大好前程!」

汪直目光阴寒地瞪着她:「但愿你真是这麽想的。」

「真,不能再更真了。」英子怒吼,大步踏出门外:「汪直,我才不希罕你呢!」

「砰」地一声,身後的门板被汪直重重摔上。英子昂首快步绕过了几个回廊,在看见灯火後便再也按捺不住,缓缓地软倒在地。

「汪直,我才不希罕你呢……」失去意识前,她最後叨念的只是这句话。

***

「是你杀了我?」余妍芝浑身是血,阴狠地瞪着英子,宛如逃脱地狱的恶灵。

英子不住颤抖:「不……不是我,我只是穿了你的衣服……」

余妍芝凄厉地笑着,笑声刮得英子耳膜生疼,火焰围绕着她与英子燃烧着。英子全身泛软,只能摀着双耳跪倒在地,一遍一遍地呼唤着那个绝不会出现的人……

「姑娘,姑娘!」

女人的嗓音唤醒了英子,她喘着粗气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粉色。英子忡怔地打量着周遭,东一块西一块的粉色布帘,柴火烧得哔啵有声,令人昏昏欲睡的浓郁香气,倒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太好了,姑娘醒了!」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宫女撩开了粉色的纱帐,欣喜地朝外头叫喊道:「快把参片稀粥给端上来!」

「参……参片?」英子吃惊地说道:「不成,那太费钱了!」

「你在说什麽呢,姑娘?」宫女急切地说道:「嗓音还有些不大对头。不成,还是得再叫御医来瞧瞧才成。小州子,去找张御医!」

「是,紫桃姐姐。」小州子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紫桃?这名儿倒好生耳熟。这房间,她也是见过的。小州子……粉色……!这儿不就是余妍芝的房间吗?说起来,她好像也是扮成了余妍芝的模样了。莫不是被当成了余妍芝,抬进她房里了吧?

「不必叫御医……」英子费力地扯着乾燥的喉咙模仿着余妍芝的嗓音,低声说道:「我挺好的,就是有些累,先把薰香给灭了。」

「说什麽呢,姑娘?」紫桃骇然:「你已经昏迷了一日一夜了!」

「啊,这麽久了呀。」英子乾咳数声。

紫桃连忙倒了杯温水,服侍她喝了下去:「姑娘你赶紧先别说话了,等吃完东西再说也不迟。」

英子连忙颔首。一名陌生的小宫女端上了一碗喷香的稀粥,一股突如其来的饥饿感猛烈地袭击了英子。英子再也顾不上什麽吃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米饭的清香甚好地掩藏了参片的清苦,又绵又软地甚是顺口。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英子便清空了一小锅的稀粥。

「看来姑娘是真的饿着了。」紫桃目瞪口呆,望着英子喃喃自语道。

「紫桃姐姐,张御医到了。」小州子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啊,让他进来吧。」紫桃细心地替英子拭去了嘴角的脏污,不急不徐地说道。

张御医年约五十来岁,除了少得可怜的发量之外,倒也没什麽令人印象深刻之处。

「姑娘没得病,就是受了惊吓,又操劳过度才会倒下的。」张御医搭着英子的脉,若有所思:「我且开副温补安神的药。」

没什麽病症吗?英子有些困惑,难道自己体内的毒竟是厉害到连御医都从未见过吗?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毒,英子又是心底一沉。跟汪直绝裂,意味着蒐集情报已再度成了她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