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雨伞的我躲在公园,远眺欧文科技来来往往的员工。一周前的台风让今天的天气依旧滴滴答答。

我看着手机时间。十月二号,下午两点三十分。

「嗯,差不多了。」

下一秒,一台白色奥迪开上欧文大楼前的车道,一个修长的人影俐落的从驾驶座下车,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子替那人把车开进地下室。那个修长的背影依旧,因为我的视力没有很好,所以我看不见那人的情绪、表情,但我却私心的希望闹消失的这半个月来,那人会因为担心我、紧张我而变得憔悴。

不为什麽,就当作我无聊的报复心态作祟。最後我还是撑着伞离开了,果然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找她。

今早起来时原以为自己可以冲进大楼,要求跟她面对面「谈谈」,假使说那两位壮汉没有把我当保龄球扔出去,而我也顺利的和玥月琴见面,那我们要「谈什麽」?想到这里,我就却步了,我和她之间还有什麽好谈的?看起来是学不会教训,现在的玥月琴就像从前的我,不断在爱情的泥沼中挣扎,渴望获得救赎、渴望被爱。真要说七年的感情结束後学到最大的教训就是,当你不断原谅一个触碰你底线、犯错的人,我说的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最後你所获得不是什麽太高尚的礼物,而仅仅是你的遍体鳞伤。

才刚走不到太远我的手机便响了,低头一看居然是玥月琴,我想了一会还是接了。

「我看见你了。」她说

「视力很好嘛。」估计她没有像我所想的那样,下车後直直走进公司。根据我这半个月的观察,她总是会在门口张望,似乎期待看见谁的身影。而我也没打算要躲,自然就被她给看到了。

「闹消失这麽久为什麽还愿意接我电话?」

「那你为什麽还要打给我?」

「你...嗯,有时间吗?」

「嗯。」

「你对面的马路旁边有一间咖啡店,在那边碰面好吗?」

「如果我说不要呢?」

「我不勉强你。」

说完,挂了电话,我踌躇着要不要依约前往。消失的这半个月来每天我以泪洗面,洗到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是从没如此紮心的喜欢过一个人。

我花了很多时间在犹豫,最後当我走到时,玥月琴站在门口罚站已过半小时。她见到我,只是勉强的撑起嘴角的笑,才半个月不见她似乎真的如我所期待的有些憔悴。

她点了一杯热美式,我则破天荒的点了一杯冰美式。她讶异的点头,没说什麽。此刻含进嘴里的冰美式就像她给我的感觉,冰冷而苦涩。十月了,天微凉,她穿着白色微透衬衫,敞开着三颗钮扣依旧媚态诱人,那双长腿被紧身牛仔裤包覆,脚下踩着的高跟鞋仍然俐落自信,只不过她脸上的光彩却黯淡许多。

「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她说

「罗杰恩打算和我离婚,要让那个女人扶为正宫,而我...」她苦笑「或许是老了,上次之後并没有成功怀孕。」

果然就是做了。

她看着我,我猜不透那表情背後的心情「我们没有发生关系。」

低头凝视着咖啡的我,默默吞了一口口水。我的心思永远那麽容易被她识破。

「那场...『会议』,就是在弄那个东西。」她用手指比划「我们最後协议的方式是体外人工授精。」

我忍不住抬头看她,她却苦笑「很痛,但值得,因为可以不必和他有任何接触。」

「程序做完後他们就放了小柔。」她搅拌着咖啡,含上了一口「嗯,真苦,就跟人生一样。」

「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什麽要跟你解释这麽多吧?我是说......我大可不必和你解释,而你也不必在那天发那麽大脾气後掉头走人。」她说「在你眼里我确实很可悲,想想...我所谓的『努力挽回关系』其实也没多努力。该跟他一起出席的宴会、一起去的家族聚会还是会一起去,只为了让他离小柔越远越好,在爆发私生子之前,我想我是爱他的,纵然我们的婚姻不是自由恋爱,婚後也没有一起生活,但多年婚姻下来我相信自己是爱他的,我会尽我所能、所有责任的爱这个男人,直到我们协议离婚那天。在这段漫长的婚姻里我不能说走就走,而我也做到了。」

她看着我说「我努力的让自己做到了。」

「可是这份『爱』,怎麽会在私生子事件爆出的当下就终止了呢?如果真的是爱的话,怎麽会说断就断了?我後来冷静的想了想,啊...我对他所付出的关注、爱的表现、在乎、了解好像渐渐被别人给瓜分走了。」

她苦笑「在发生这麽多事情之後你对我应该只有恨吧?」

我摇头,终於开口「玥月琴你知道为什麽我会出现在这吗?还刻意让你看见我。」

她摇头

「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想见你。」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雨天「或许是觉得在这些改变中,你是唯一的不变吧?在这闹消失的半个月期间,你是如何动用各方的管道来试图联系我,我都知道。看着你所有的讯息,除了解释还是解释,但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不要你的解释,我要你的真心话。」

我很自私,认为你不会改变、认为你一直都在,所以擅自决定了很多事情。「像不联络、认为只要时间够久就能忘记你,认为自己浪费太多的眼泪在你身上。」

我一直以为逃避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但答案告诉我现实不是这麽一回事。「现实是,你抱怨着老公花心外遇、抱怨欧文集团的不公不义,但你终究不会做出选择,你宁愿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便你再怎麽爱小不点,却仍不会离开那个烂家伙。」

「我想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懦弱、一样无能──我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不敢为了自己的人生离开他。「我想我们终究做了选择,只不过这个选择所带来的意义和结果不同而已。」

「玥月琴,我们是一样的人,但你跟我存活的世界不同,所以终究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看着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