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为什麽会来到这里?

有时,人会突然想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无法停下,彷佛一站定脚马上就回归现实。李礼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处占地颇大的公园,远远看似在举办什麽活动,搭起了好几个颜色缤纷的棚子,已近傍晚,人潮正在退散,看起来有许多的亲子家庭,嬉闹欢笑,沐浴在黄昏下,光与影勾勒出很美的画面。

他想起来了,听护理师说,这里每月会定期举办市集,本来他没有多大的兴趣,莫名的驱使下,让他往前走,其实摊位都已经陆续在收拾,可是远远的让他看见了,曾经是他美好的家人。

为什麽这尊猫偶会那麽像雪莉?他以前养的三花猫。是巧合吗?

他情不自禁开口,想向老板买下。出乎意料,老板是位年轻的男人,年纪看起来很轻,很清秀,却也似曾相识。是呀!隐隐想起在生命中出现的男人,已经是要遗忘的过往。

然而,老板却说是非卖品,他没有在脸上显露太多的表情,纵使有那麽一瞬间,他感觉到内心一股悸动。在翻找的回忆中,好像有那麽一段,当他因出差必须送雪莉到宠物旅馆时,听说雪莉有很喜欢的照顾员,他一直很想见一面。不过,他们总是很不凑巧地擦肩而过,除了最後一次,雪莉最後一次到宠物旅馆时,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就和眼前的年轻老板声音相似。

但何谓因缘际会?因为工作的关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那麽多人,他并不相信,不相信有所谓的奇蹟。深爱过的人,如今已离他远去,他并未期待他的人生会再遇到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如今,他必须要挣脱身上背负的枷锁,他想要好好守护,不经意来到他身边盛开的花。

李礼深深地想着,再度来到公园,他只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何以辰笑得非常开心,阴霾并未遮掩其脸上的灿烂。

「医师,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麽?」苏盈盈上完厕所回来,见李礼站在角落,一副鬼鬼祟祟在窥视着。

「我只是路过……」李礼话说到一半,就整个人被苏盈盈拖走。

苏盈盈直拉着人往摊位去。

「看看我发现谁。」苏盈盈一直抓着李礼,避免人逃跑。

「你怎麽来了?」何以辰见状,感到意外地问。

「嘿,这麽巧,每次都会遇到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同样在现场的朱成俊笑了笑,拍拍李礼。

「是呀!还真是巧。」苏盈盈几乎用看好戏的角度在观看眼前的局面。

何以辰倒是显得很处之泰然。

「你一来,在场的女生都冒星星眼了。」朱成俊看着李礼打趣说。

「雪莉是招财猫喔。」何以辰向着李礼甜甜地说,手疼爱地抚摸着摆设在桌上的镇店之宝—初代的雪莉猫偶。

李礼笑了笑,一手也不自觉地叠上何以辰的手。两人突如其来就眼神饱含情愫地四目相望,旁若无人。

朱成俊显得很不是滋味,看向苏盈盈。

苏盈盈轻耸肩,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骚动不已的在场顾客就像小麻雀般吱吱喳喳,惊呼声此起彼落。

有这样公开的勇气,是否也表示就无所畏惧了?朱成俊拍着李礼的肩,忍不住说:「你们是把我们在场的人全都当空气吗?看一下场合吧。」

「真是对不起。」何以辰灿笑如花。

李礼则瞬间扳起脸孔,冷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什麽呀!你来不是要接人回家喔?」朱成俊没好气说。

「没关系啦,反正一回家就见到了。」何以辰甜滋滋地笑着。

李礼看了一眼何以辰,就潇洒地挥手离开。

那已经是没有他介入的空间了,朱成俊见状,不禁感到挫败地叹息。

饭店里的餐厅,这次是安妮先到,她坐在位子上,看似等了许久。李礼随後到,有些讶异。

「为避免又落得只喝咖啡的窘境,我已经先点好餐了。」安妮笑说。

服务生见客人来,立刻上前菜,然後陆续上菜。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李礼说。

「你上次的确说得很清楚,表现得也很清楚。」安妮明确地说。

「既然如此,为何又这麽坚持?」李礼不解地问。

「你真的一点雷达都没有耶。」安妮无奈耸肩。

「什麽雷达?」李礼困惑地反问。

安妮先叹息才说:「我也和你一样,我也有个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原本都相安无事,但女人一旦到了三十岁,没结婚像成了罪过,家族卯足了劲要替我相亲。你以为你一个黄金单身汉能逃过猎捕?总之有人提起了你,比起其他人的活跃,你异常低调,就引起我的兴趣,所以请人调查一下,显然你也没有在藏的意思,只是大概你们公关做得不错,消息一直被压下来,反正我也没有要闹大的意思,对我没好处。」

「你明明都知道了,还如此坚持,你不知道这对我很困扰吗?」李礼严正说。

「怎麽会困扰?」安妮惊讶反问,「这不是双赢的局面吗?反正你要的自由我会给你。」

「你要就各过各的,当假面夫妻吗?」李礼说。

「也没有到假面夫妻啦,这也不是什麽创新的组合了,很多人都这样,其实在一起,相互扶持,像朋友般生活也不错。反正你能和男友在一起,我能和女友在一起,不是双赢的局面吗?」安妮鼓吹说。

「很抱歉,我不想这样。」李礼断然拒绝。

「你真的天真的认为婚姻就是相爱的关系吗?」安妮冷声说,「婚姻不过也只是一张契约交易而已,就算是相爱好了,你以为能坚持到多久?别说你的家族没有,外遇劈腿根本稀松平常的事,谁在看重婚姻了?各取所需的关系而已。不用把婚姻看得太神圣。」

「但到头来最後待在你身边,必须尽责的,不就是你婚姻上的那个人!我们倒好,结婚了,彼此生活有了层保障,那他们呢?你真正相爱的那个人呢?」李礼正色说。

安妮一时语塞。

「你现在的反应,就代表你没有不顾及她。」李礼语重心长说。

「那你说,现在该怎麽办?相亲到最後,被逼急了,还不是得找个有最佳利益关系的人嫁,与其会嫁给私生活乱七八糟的人,我宁愿跟你结婚。」安妮执意说。

「我没办法给你漂亮的假话说,那就抗争,但我可以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你才选择当医师吗?完全脱离家族企业。」安妮恍然大悟。

「嗯。」

「你以为你会成功吗?」安妮讪笑,「如果你那崇高的爱情论能让你对抗整个家族,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总是拿此话互戳伤疤,当连挣扎都是奢求,为了仅存的活命,也要拉着对方一起下水,不是同病相怜,而是要掠夺最後的机会。

「所以放过我。」李礼不禁放低姿态恳求地说。

安妮对李礼的举动感到震惊,「他真的那麽好到,值得你这样低声下气?」

身为顶流社会的一员应该要有霸气和骄傲,而不是如此轻易示弱哀求。

「我爱他啊。」李礼深情地说。

安妮见状,久久不能言语,她也在心底想了很多,才说:「不要把你的模式套用在任何人身上,我承认你的行为都不是在空谈,但别以为我没有抗争,这已经是我想到的,对我来说最好的解决方式。」

「我知道。」李礼无奈地苦笑,「我们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安妮不死心地问。

「我很抱歉。」李礼重申说。

「就算我跟你装可爱也不行吗?」安妮反问,表情依旧冷若冰山。

「你能吗?」李礼笑问。

安妮看着李礼,企图尝试着,结果看来却是皮笑肉不笑,最後乾脆自己投降,「不行。」

「是吧。」

「我没法像你那麽恶心装深情喊爱来爱去的。」安妮不留情面说。

「不要这麽说,买卖不成也仁义在啊。」李礼打趣说,从刚才的举动,他知道安妮心软了。

「真是可惜,我以为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安妮遗憾地说。

「我们可以是朋友。」李礼诚心地说。

「如果我们走在一起,我们知道彼此是朋友,但旁人却不这样认为,这不是给他们希望了吗?」

「我是无所谓。」李礼坦荡说。

「又在说大话,不要到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喊着後悔。」安妮冷笑。

「看样子,别人以为我们拥有很多,但其实失去的也很多。」李礼感慨地说。

「你是个好男人呢,李礼。」安妮突然说。

「为什麽突然夸赞我?」李礼诧异地说。

「想等着看你的好戏、等着看你的下场、看你最後还能拿什麽说服自己……」安妮无情说,但停顿片刻,才说出真心话:「……期待看你抗争成功……」

「谢谢。」李礼由衷地说,「你也是个很棒的人,祝你幸福。」

安妮不以为然地笑笑。

结果这顿饭又没有好好吃完。

结束之後,两人各自离去。

李礼开着车回家,为之振奋,觉得风好似开始往好的方向吹,夜间街道上的霓虹都像在为他庆祝。他现在很想马上跟何以辰说,想立刻见面,想拥抱,然後告白。

带着雀跃的心情,归心似箭。

李礼一进家门,就看见无所事事的何以辰从眼前走过,立马冲向前,从後方紧紧拥抱。

何以辰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笑问:「怎麽了?」

「因为开心。」李礼柔声说。

「有什麽开心的事?」何以辰侧脸贴着李礼,声音甜甜地问。

「我们……」李礼话才说到一半,门铃声疯狂地响起。

想要忽视却没办法,除了魔音穿脑,人的声音也都要被吞没,看起来是不会停歇了。

李礼只好去开门,脸色一下刷白。

郑丽美气急败坏地出现在大门口。

「妈。」李礼首先招呼说,他大概知道是为何而来。

郑丽美进来家中,见到何以辰,当然也没有给好脸色看。

何以辰礼貌地问安後,原来打算回房,却被留下。

「我有事要跟你们说。」郑丽美语气尚显冷静,但其实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先说,是怎麽回事?」郑丽美指着李礼问,「女方後来回绝了这门亲事,之前还表现得那麽积极,所以一定不可能是她的意思,那就是你了,你有什麽不满意,对方哪一点你不满意?」

「是我的问题,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问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不爱女人,我是同志,为什麽你不愿意承认?」李礼沉痛地反问。

「同志是什麽!根本不是正常的东西,你说出去能看吗?家人还要不要脸,你平时爱玩男人,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结婚生子是你为人子的责任,你要延续香火啊,你爸就只有你一个独子。」

「我很抱歉。」李礼悲伤地说,他明白,身为家中独子、家族的长孙,他却不能传宗接代,这是他一辈子的愧疚,他没有什麽能辩驳。

「说句抱歉就能解决吗?」郑丽美不领情地说,「所以说,你要什麽女人才可以,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样的女人才可以?」

「跟女人没有关系,妈,你为什麽就不懂?」李礼急切地说。

「是他的关系吗?」郑丽美眼神犀利地瞪向何以辰,但话却对李礼说:「你就这麽迷恋这个男人?他到底哪一点好?在床上让你欲仙欲死?」

「妈,你说话不要太过份!」李礼语气严肃说。

但郑丽美已经不管李礼,转而将矛头指向何以辰,「所以你要赖在这里到什麽时候?」

「我……」何以辰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怎麽会有脸待在这里?付房租了吗?还是李礼在包养你?说到底,你们是什麽关系?」郑丽美厉声逼问。

「我……」何以辰不知该如何回答。

「妈,跟何以辰没有关系。」李礼出面说。

「你不要插嘴!我在处理事情。」郑丽美对李礼说,随即又转向何以辰,「李礼以多少钱包养你,你开个价,我加倍付给你,但请你离开。」

何以辰无语。

「妈--」李礼怒吼。

「不要喊我妈,你什麽时候有把我当妈在看,我说的话,你全都忤逆我。」郑丽美也跟着大吼。

「那也要你的所作所为是对的才行。」李礼严正说。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都是为你好,哪一点错了?」郑丽美挑高声反问。

「那你就不应该强迫我接受我不愿意的事。」李礼的语气透露着哀求。

「我在帮你走回正道啊!年纪这麽大了,这点事也不会处理,被一个小男生缠得七荤八素,连打发都不会。」郑丽美自以为是地说。

「妈,你不要太过分了!」李礼下最後通牒说。

「你不要管。」郑丽美也不退让说。

「妈--」李礼再次大吼。

「你不要叫我。」郑丽美也不甘示弱大叫,「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疯掉,这事你就不要管。」

「不可能。」李礼坚决地说,瞪向郑丽美,「不论你怎麽做,都不可能会改变。」

郑丽美睁睁看着李礼,自知逼迫无效,又针对何以辰发泄,「都是你,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给我走,就算李礼说再多,我都不会让你进我的家门,除非我死,不可能会让你在这里纠缠着我的儿子。」

李礼这时一把抓住郑丽美往大门走,「等你冷静後,我们再谈。」

郑丽美挣脱不开李礼的手,只能被动被拉着走。

李礼带郑丽美离开,走进电梯,「司机在楼下等吧。」

「那个男的……」郑丽美想再说些什麽,被李礼打断。

「我现在不想听。」李礼冷声说,表情严肃,「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儿子,你就现在什麽话都不要说,等我们都冷静了再谈。」

郑丽美遂不再多说。

李礼送郑丽美搭车离去。

不论是谁都满身疮痍了,为什麽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李礼拖着一身绝望回到家,看见何以辰仍呆立在原地,他缓缓走上前给予拥抱,他着实感受到怀中的人在颤抖,他轻抚着背说:「对不起。」

何以辰摇了摇头,片刻之後才挤出话来,「你们後来……还好吗?」

「不用担心,我会再去跟她好好谈一谈。」李礼用他沉稳的嗓音,希望能安抚何以辰的不安。

何以辰想了想,推开李礼,不禁说:「我想,我们应该先要谈一下。」

「好,当然。」李礼急切地说,「我们……」他话说到一半却被何以辰抢先。

「我想,我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何以辰定定地说,「你妈说得没错,我待在这里又没有付房租,简直就是占你便宜,而且是时候我也该去找房子了,一时间太得意忘形,一待就是这麽久,我会先搬回去我姐姐那……」

「够了。」李礼突然喊了一声。

何以辰睁睁看着李礼,一脸懵懂地问:「你为什麽要生气?」

「我完全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李礼沉着脸说。

「我知道。」何以辰点头说。

「那你为什麽要走?」李礼冷声问。

何以辰停顿片刻才启口,「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因为我妈吗?」

「嗯。」何以辰老实应答,「不想再增加你们的冲突。」

「我妈的态度永远不会改变,那你要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何以辰一脸为难,他心想他只是当务之急想让李礼母亲息怒。

「所以,你要离开我?」李礼悲痛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你是什麽意思?」

「我先离开,应该会让你妈舒服一些,你也不必为此焦头烂额。然後,好好地谈一谈。」

「我问的是你的意思。」李礼再一次地说。

「什麽我的意思?」何以辰不解地反问。

「你打算去找朱成俊吗?」李礼直接问。

「为什麽会提到他?」何以辰不懂。

「你要离开我吗?」李礼再次问。

「什麽离开不离开的!」何以辰不禁说,他们已经越说越偏离了,真心话与气话全搞混在一起,遂他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就是恢复原状而已。」

「然後呢?」

「什麽然後?」何以辰一直不明白,李礼到底想要他说什麽。

「这些日子对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吗?为什麽不跟我站在一起,为什麽这麽轻易说要离开?」李礼低吼地问,「这一切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他哀伤地说。

何以辰乍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正在气头上,彼此心意并没有相通,任何的话语都变误解。

李礼冷不妨地亲上何以辰的唇,用力地、残酷地啃咬着,直至渗出了血丝。

何以辰痛得挣扎,但李礼力道之大,让人挣脱不了。

李礼像疯了般咬着何以辰,留下一道道伤痕,像是要烙下印记,让他将人就永远捆绑在身边。

何以辰放弃挣扎,任凭处置,但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眼泪扑簌簌直掉。

李礼才惊觉回过神,停止动作。

何以辰哭得哽咽,「我错了吗?从头到尾我错在哪里?我为什麽要被那样说!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无法反驳,所以我才……但是你一点都不了解,还一副把我说得好像是……」他抽抽噎噎地未能把话好好说完。

李礼睁睁地看着何以辰,每一颗眼泪都像针刺向他的心。

「说到底,我们根本什麽关系都没有,你凭什麽像审犯人那样逼问我,你以为我没有为了你们的争吵而伤心难过,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吗?」说到激动处,何以辰忍不住大吼。

李礼恍然大悟,伸手想安抚何以辰,却被断然拒绝,怔然伫立着。

何以辰委屈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避开李礼伸来的手,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家。

李礼万般的後悔,所以自责,等回过神,他才发现何以辰消失在目前,他一慌,要追出去时,来电铃声响起。他看着来电显示良久,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接。可是铃声像是永无止尽,一直不绝於耳,尽管此刻心情感到厌恶,但他还是接起电话。

「李礼,爸被送到医院,情况不好,你快来!」李仪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大喊。

「你说什麽?」李礼震惊地说。

「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你先来再说。」李仪说。

挂上电话,李礼匆匆到浴室洗了把脸後就赶往医院。在Vip休息室,他看见了李仪就坐在里面。

李仪同样高䠷的身材,大李礼两岁。

李礼坐至李仪身边。

李仪见李礼一身狼狈,吓了一跳问:「你是怎麽了?看起来很糟。」

李礼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问:「爸呢?」

「在加护病房,听说恢复意识了,不过主治医师说,还需观察。有开放短暂会客,但妈不让任何人、甚至是我进去。」李仪说明目前情况。

「妈,还好吗?」李礼若有所意地问。

「老样子,总是对什麽都不满意,很愤怒的样子。」李仪说,见李礼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问:「的确发生什麽事了吧。」

「我不知道爸的状况是不是跟这个也有关,可是今天妈来我那,大发雷霆。」李礼说。

「你做了什麽?平时你们不是相安无事的吗?」李仪问,「是相亲的事吗?」

李礼想了下,还是决定说出口:「我跟一个男的同居了。」

「喔。」李仪应了声,不是很意外,「都到这个年纪了,也该会有想稳定交往的对象,不过老人家不能接受也没办法。」

「严格来说,我们没交往。」

「什麽!」李仪惊呼。

「是还没,还没确认关系。」李礼澄清说。

「但看妈那麽生气,你们也不是那麽单纯的室友吧。」

「嗯。」李礼应了声。

「所以你现在想怎样?」李仪问。

「我想和他交往。」李礼坦承说。

「可是,现在爸这样,又添变数了吧。」李仪感叹地说。

李礼痛心疾首地垂下眼。

「对方呢?知道现在的情况吗?」李仪心疼问。

「不知道。」李礼摇了摇头,「我们吵了一架,他负气离开了。」

「所以有可能他也不想继续这段关系?」李仪反问。

「不知道。」李礼老实说。

「毕竟你们还谈不上有什麽关系,也许这是个时机,让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要坚持下去吗?」李仪无奈说,「接下来要面对的庞大压力,你能承受住吗?他能承受住吗?」

李礼不语。

「若要保护他,你们不要在一起,也许是最好的方式。现在先不管妈的反应,爸这边,要处理的问题更多。」李仪语重心长说。

「姐--」李礼悲哀地喊,「但我爱他,很爱很爱。我已经努力去改变命运了,结果还是不行吗?」

「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麽?注定相逢的命运和能否相守的缘分?」

李礼睁睁看着李仪。

「不是都很重要吗?」李礼不禁反问,「相遇很重要,却有缘无分,缘分重要,但没有相遇根本无缘无分,根本是先有鸡还是蛋的问题。」

「也是啦。」李仪认同说。

「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耶。」李礼忍不住说。

「你以为恋爱很容易吗?」李仪感叹说。

「对喔,你跟姐夫不是恋爱後结婚。」

「我屈服了现实,我没有你对爱情的那种坚定信仰。」李仪坦言说,「但,有时看你这样,很羡慕。」

「你跟姐夫关系不好吗?」李礼关心问。

「相敬如宾也是一种生活吧。」李仪不以为然耸肩。

这时,专属医疗团队中的一名年轻医师从病房出来,经过休息室。

「医师。」李仪见状,急忙出声喊。

「你们还在这里啊。」医师停下脚步。

「现在情况如何?」李仪问。

「嗯,目前稳定下来了。」医师说,「你们就先回去休息,现在也不能会客,夫人早先离开医院了。」

「谢谢。」李仪和李礼同声说。

医师随即离开。

李仪一脸错愕,「妈先回去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还在生气吧。」李礼无奈说。

「妈还有心情生气,代表爸应该真的没事吧。」李仪仍担忧说,「但继续留在这也不是办法,我们明天都要上班,下班後再过来吧。」

「嗯。」李礼附和。

他们在医院大门分开,已近凌晨的时间。

李礼回到家,屋内依旧是暗的,和他赶去医院前一模一样。他不可置信地跑去打开何以辰的房间,并未看到人,他找遍家中任何的地方就是没有看见人。

何以辰并未回家。

李礼慌乱地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可是直接转语音信箱。不论打多少遍电话都一样,他疯狂在讯息上留言,当然也没有得到回应。

现在,能找的人还有谁?翻遍通讯软体上的联络人,他如今才意识到他们真的什麽关系也没有,对於对方的事,几乎全然无知。

剩下的,他们之间唯一认识、能找的人--谦赫,但他冷静想,应该不可能会去打扰有家庭的人。

姐姐、朋友,他全都没有联络方式,李礼焦躁地翻着手机内讯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朱成俊,他记得他有名片,便匆匆找出来,却直盯着上头联络方式良久。

他不禁百感交集,打电话过去,一方面等同於他对自己的承诺食言了,一方面也不安着,若人真的在那里,该怎麽办。他不停在心底纠结着,但他告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尊严问题,於是遂打了电话过去,看了一下时间,以为对方不会接,没想到电话拨通了,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听起来含糊沙哑。

「很抱歉,我是李礼。」

「我知道。」朱成俊说,「这麽晚打电话来有事吗?」人应该是逐渐清醒了,声音听起来变得清晰许多,语调听来是感到很意外。

李礼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口了,「以辰他有跟你联络吗?」

「什麽意思?」朱成俊惊讶反问。

「我们吵了一架,他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李礼老实说,声音听起来很挫败。

「电话、讯息都没有回覆你吧。」朱成俊一副预料中的口吻。

「嗯。」李礼应声。

听李礼难得的示弱,朱成俊也不想在此时落井下石,遂老实说:「以辰他没有来找我。」

「谢谢。」李礼感激地说。

「嗯。」朱成俊停顿了一下说:「现在说太多也於事无补,我想你也没那个心情,我就不多说多问了。以辰回来後,打电话给我。」

「好。」李礼回答後,挂上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何以辰的房门口,不时打开来看,见东西依旧在,来安抚自己,何以辰一定会回来。

可是,其实内心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他很害怕、他很不安,怕何以辰会趁人不在时回来收拾行李,所以他守在房门前不愿离开,他颓然跌坐在地,靠着房门,痛苦地双手抱着头。

他想,结局不该是这样的。他所说的话,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漂亮的假话而已,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不信任与自私伤害了对方,那麽现在他还有什麽脸奢求对方回来?

突然,他感觉脸颊一阵温热,他感到无限悲伤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