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回到帐篷营地,大雨只字未提,一整个下午,她把自己锁在帐篷里不出来。

我不知道大雨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她不想说,我似乎也没有立场可以问。

而我一整个下午什麽事也没做,只是守在大雨的帐篷外,就怕她突然需要什麽,我可以立即帮上忙,但显然是我操心太多,树上只有小鸟在叫,在我打了近十个哈欠,点了近三次头之後,我决定开车下山去便利商店买些提神的东西。

而我想她大概也需要这些东西。

巧克力,冰淇淋及水果啤酒。

「冰淇淋都融化了。」这是大雨从帐篷出关後,糗我的第一句话。

「真正爱冰淇淋的人,是连它融化变丑了不冰了,还是觉得它好好吃。」

大雨只是偏着头看着我困惑,用那沾着冰淇淋的嘴说:「真正爱冰淇淋的人,是连它融化变丑了不冰了,还是觉得它好好吃吗?」

「没错,我觉得真正好吃的冰淇淋,就算融化了,它好吃的程度还是一样不变的。」

「那是因为小树真的很爱冰淇淋吧!我就算喜欢冰淇淋,也不喜欢它融化的样子。」

「当然每个人各有所好。」

「这就是小树痴情的原因吧?」

「啊?」

「即使你前女友不喜欢你了,你还是喜欢着。」

我有些尴尬,「好端端的干麽提起她。」

「我没有什麽特别的恶意,只是在称赞你。」

「是吗?」我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

「我可以喝吗?」大雨指着桌上的水果啤酒。

「当然可以,买来就是要一起喝的。」

酒过三巡後,大雨开始露出微醺的笑容,大喇喇地坐在我身旁说着:「其实我今天很开心。」

「真的?是发生了什麽好事了吗?」但我内心还是困惑着,既然开心,为什麽中午散步时,她会突然有悲伤的情绪。

「在那个人发生外遇前,其实他一直对我跟妈妈很好,他只要有空便常常带我去郊游,只要有什麽东西好吃或什麽好玩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买给我,因为太幸福,因为太天真,以为幸福可以一直到永久,至少他能陪我长大,但他没有,在我半懂半不懂那个年纪,他离开了我,我其实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想问他为什麽?想问他有没有想过我?想问他过得好吗?但其实这些藏在我心里已久的话,却再见到他本人之後,我什麽都说不出口,因为……因为他早不认得我是谁……却叫着那个叫乔乔的女孩,为什麽他要取一个跟我小时候一样的小名,却不记得他真正的女儿应该是我。」

然後,大雨就掩着脸大哭。

原来那个给吐司的大叔,就是大雨外遇的父亲,而大叔却认不得长大後的大雨,曾经是那麽疼爱的女儿,曾经是那麽备受呵护的大雨,如今在父亲眼里却像个陌生人,大雨会有多难过……

大雨哭得让我不知所措,心脏还有些微微的抽痛,感觉不做些什麽回应,我的心大概会被折磨死,於是我把手搭在大雨的头上轻轻拍抚。

就在那瞬间,比我高的大雨,把头往我怀里钻,闷声哭泣。

我瞬间像被点穴般,身子麻痹,而心脏却震颤个不停。

我想的不是大雨会不会把眼泪和鼻涕往我衣上抹,而是我那爆炸般的心跳会不会被她发现。

还好的是在被大雨发现我的不规则心跳时,一通电话救赎了我的秘密。

我接起电话前,大雨快一步从我身上弹开,彷佛刚才她靠在我身上是多麽不智之举。

为什麽我觉得有点受伤?以至於我忘记阿怪打的这通电话是视讯,我就这麽接通了,然後又很该死的让他看到我在外头,以及很刚好地被他捕捉到大雨的一抹倩影。

於是我就作贼心虚的关机了,趁阿怪还没提醒我该洗猪圈的事实前。

我还没忘先前跟阿怪跟阿昇打的约定,要真是喜欢上大雨得接受洗猪圈的惩罚。

我一直觉得这麽规定很不合理,只是喜欢,又不是彼此喜欢,为什麽我得接受这赌局?

那我到底又为什麽会喜欢大雨,关於这个伤脑筋的问题,在收拾完营地准备回北上时,似乎渐渐有了答案。

「对不起,小树,我今天有点不太像自己,如果吓到了你,请不要见怪。」坐在副驾驶上的大雨缓缓开口说道。

「不是坚强才像自己,脆弱也是自己的一部份。」我说。

「……小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勇敢?」

「老实说,你比我勇敢多了,毕竟不像我失恋一次,就失去生活的动力和目标,想起来就觉得惭愧,都25岁了还要父母来替我担心。」

「小树,你必须拿出行动跟伯父伯母证明,你会越来越好。」

「我知道,当前我只想在超商好好工作,先让生活进入正常轨道,之後再打算。」

「可不要小看超商的工作,超商的店员个个都得万能,必须学会处理很多事,其实去超商上班会获得很好的技能。」

「听你这麽一说,我更有信心当上一个万能店员,你也要加油喔!我们一起加油。」

「其实这趟的旅行除了散心,同时我也在犹豫一件事……」

「什麽事?」

「在公司待我很照顾的AMY姊准备要退休了,她打算让我接她经理的位子。」

「那很好啊!代表你很有实力跟能力,她才会这麽做。」

「我原本没什麽信心,但是看到那个人之後,我觉得我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後有一天我希望自己能充满自信地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没有他的栽培,她还是过得很好,那孩子好好的长大了并且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大雨带着戏谑的笑说着这番话,但我却听得既心酸又心疼,我听得出来她很想得到父爱,可是状况不允许,或许她在无意间把父母的离婚,怪罪於童年的自己不够好,只是她没发现罢了,也许更有一点是善良的大雨不想打扰他父亲当前的生活,那应该是曾经深爱过父亲的她对父亲所做最後尊严的保留。

「好,等到那天到来,我一定帮你见证。」我看着大雨说。

「谢谢你,小树。」

大雨笑着笑着,眼眶却又红了起来。

我马上调回视线,握紧方向盘,专心行驶於高速公路。

但,我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对大雨的心疼算不算是一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