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代理月老的少女 — 第三章、渴望化成泡沫的人魚 (5)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去一趟保健室吧。」

在一片昏暗之中，站在叶季玲身旁的项毅展突然开口，顿时让叶季玲感到一阵错愕，一时之间完全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而似乎是察觉到对方迟疑的项毅展当下只是缓缓伸出他的右手。

「眼睛。」

他指着叶季玲又红又肿的眼睛，後者这才终於会意过来，叶季玲猜想，应该是方才自己不断揉眼睛的行为，才会让对方误以为有脏东西跑进去吧。一想到这里，叶季玲对项毅展这个人的印象似乎有比较好了一点。

「哈哈哈我没事啦，等一下它自然就会恢复了，谢谢你的关心。」

叶季玲笑着连忙伸手抹去眼角流出的泪水，摆手示意要对方别担心她的状况，殊不知在她做出动作的同时，原本拉上拉链的随身小包包不知何时早已被拉开，放在里头的萤光粉手册就这样掉了出来，而且更巧的是掉在地上的本子正好翻开到似乎才刚写上热腾腾毛笔字、油墨尚未乾的那一页。

下午茶时间到，我先去休息了，请你务必使用脑袋完成任务，否则身为月老代理人桃花却死光了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我怕我香火鼎盛的黄金招牌会从此被你搞砸。

……神明最好会有喝下午茶的习惯啦！重点是现在才早上好吗！既然担心招牌会被我砸烂那你任务给我写清楚点不就行了吗！那谜一般的神谕正常人最好解的出来啦！

气到两手颤抖、捧着手册差点将它澈底撕个稀巴烂的叶季玲一整个咬牙切齿，对於月下阿公的憎恨指数再度飙升到最高点，内心的ＯＳ也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没意识到有个人早已悄悄来到她身後，仔细阅读手册上的句子。

「我会帮助你的。」

温热的鼻息在叶季玲耳边轻轻环绕，就如同从他淡淡樱花色薄唇所吐出来的字句，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不论是什麽任务，我都会尽力协助你完成，直到将功赎罪结束的那一天。」

猛一抬头，叶季玲对上的是项毅展那如深潭般永不可测的深邃眼眸，虽然那股冰若寒霜的慑人气魄依旧让人不敢直视，然而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坚定神情，却能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信赖与安心。

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麽说呢？你究竟和月老达成了什麽协议？

望着项毅展那双依然带着忧郁气息的眼睛，茫然的叶季玲真的不懂对方为什麽愿意接受月老的要求来当她的助手，是有什麽难以言喻的把柄被掌握在月下阿公那阴险卑鄙的小人手中，还是说和她一样其实是有事相求呢？

正当叶季玲欲开口询问时，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产生动静，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水里窜出，狠狠抓住叶季玲的脚硬是将她往水里拉去！

「叶季玲小心！」

「扑通！」

项毅展的一声惊呼并没有让叶季玲及时反应过来，面对这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毫无防备的叶季玲只能眼睁睁看着项毅展那伸出却没来的及抓住她的右手，以及那张因震惊而出现些微表情变化的脸庞，最後直接重重摔入泳池。

水面溅起的白色水花在平静池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於水中拚命挣扎的叶季玲想藉此浮出水面，却在经过几番挣扎後几度有了放弃的念头，因为脚踝的束缚不但无法摆脱，甚至是有意识地直将她往水底最深处拖去。

是谁？究竟是谁将她拖下去的？刺鼻的池水顿时呛入鼻中，澈底淹没了叶季玲的理智，以及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

虽然叶季玲在国小时有认真学过游泳，基本的溺水自救法她也背得滚瓜烂熟，但这并不代表实际状况发生的当下她有办法应用得宜，冷静早已不是她此时该关注的焦点了。

该死，这座泳池不是只有两米深吗？怎麽过了这麽久都还没碰到泳池底部？

叶季玲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脚下彷佛海洋般深不见底的厚重水层，看不见尽头的她被往下拉的同时逐渐感受到伴随而来的水压，让她感觉体内似乎有什麽东西正不断被用力挤压，肺里仅存的一丝氧气即将消耗殆尽。

突然，一直将她向下拉去的力量开始减弱，意图往更深处游去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不知不觉中，手的主人早已停止动作，而叶季玲则是在水中恣意飘荡，衣服随着水流轻轻摆动出优美的频率。

上头的金黄色光束穿透水面，霎时折射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柔和光晕，在一片波光粼粼中，叶季玲看见了抓住她脚踝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名有着一头美丽长发的少女，黑而修长的发丝於水中轻柔摆荡，她穿着和叶季玲颇为相似的制服，比较不一样的地方是在她白色制服上衣左胸的位置绣了三条红杠，袖子外围多了一圈金丝作装饰。

不似恐怖小说里头出现的厉鬼形象，少女清秀的脸孔多了几分苍白，令人在意的是虽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眉间所展露出来的却是一丝丝温柔与哀伤，那抹惨澹的笑容顿时烙印在叶季玲脑海，就如同一朵即将枯萎却丝毫不肯向命运低头的百合。

孤独且美丽。

少女猛然松手，失去箝制的叶季玲身体逐渐受浮力影响慢慢往上飘去，她望着少女的身影，对方的笑颜依旧有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悲戚，彷佛在这物换星移的岁月中，只有少女的时间停止运转，永恒不渝。

为什麽你要露出那麽哀伤的表情呢？人鱼姬。

彷佛回应着她的问题，虽然叶季玲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从少女一开一阖的嘴型来看，似乎已经透露出不少讯息。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伸进水中将叶季玲拦腰抱起，待她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大量空气顷刻涌入肺部，在经过一阵剧烈咳嗽後，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叶季玲这才终於回神。

「需不需要送保健室？」

将叶季玲抱到岸上後，眉头深锁的项毅展开始仔细审视眼前的人儿是否有明显外伤，即便对方左脚踝只有出现轻微泛红的五指印，处事一向谨慎的他还是认为此刻最好赶紧带着叶季玲离开这是非之地，在对方仍处於惊魂未定的状态下，他不认为让当事人继续执行任务是项明智之举。

这个任务，看起来相当棘手。他眼神蓦地一沉，紧皱的眉头有着些许不安。

同一时间，一身狼狈的叶季玲从地上爬起，因落水导致厚重的浏海与凌乱的发丝通通贴在她的脸上，不断滴着水的制服上衣及百褶裙让叶季玲觉得全身有如背了千斤重钢铁般难以移动，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发一语，两眼直直盯着方才浮出水面的那个位置。

或者说，水底下某个让她无法忘却的身影。

我想离开。

这是叶季玲读出来的唯一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