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安稳无事,可小铃心中总是不踏实,尤其这天一大清早,前栋宅子人员突然多了起来,不少外人进出,厨房早早升起袅袅炊烟。

「发生什麽事,怎麽突然热闹起来?」妹妹今天正好过来,却朝门外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关上门。

「于先生今天在家里设宴,邀请清子小姐的父亲跟一些军官吃饭,我爸要我来告诉小铃姊特别留心,别暴露了行踪。」她进厨房拿了大小锅盆,匆忙离去。「我说煮饭器具不够要过来帮忙找,虽然清子小姐没刁难,但有不少外头进来帮忙的人,为了逼真些我拿这些东西过去,改天再给小铃姊送回来。」

「没事,快过去吧!你找了机会就走,别待在那儿了。」妹妹本来就不是那边的人,想是谢叔为了让她通风报信才让她过来。

「知道!」妹妹走後她立刻上门栓,後门也检查了一遍,确认了不会有外人闯进的风险才上楼。

越接近中午时刻,庭院人声就越鼎沸,房间窗户隔着距离,正对着前宅厨房後门,不少女人进进出出,看得出来是帮忙煮食的,她刻意隐身在窗帘後,那些人处理食材忙着焦头烂额,也没发现她的存在。

蓦然,一抹水蓝身影出现在後门边,婀娜身形穿着小圆裙装,头发全梳在了一边用极闪亮的金丝缠着,连她这距离都看得到阳光下反射出的金光。

那女子她看过她一眼,是天海清子。

她突然抬头望向这里,小铃没闪躲,也清楚她看见她了,而那清澈的眼底,漫着压抑的黑潮。

宅邸里,饭桌上黑压压坐了一圈人,大夥耳语交谈,表面上一派热络。

「感谢今天各位赏脸到家中作客,我们夫妻俩先向大家敬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边上立刻有人上前斟满。

「于先生难得在家中摆宴,今天可是什麽好日子?」

「各位久在前线为天皇作战,不熟在中国战时的行政部局,对於我身为一个外来者却掌握着不少资源,自然颇有微词,之前没向各路军长打声招呼是我的疏失,今天算是跟大家正式见面,先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席上只坐了一桌人,要说各路军长有点勉强,不过这些人也属高级作战长官,一番话在内阁大臣天海源面前讲得客气,暗地也是宣示自己也有资格跟在场所有人平起平坐的地位。

早在前线就听说有个来头不小的中国人挟着国民党机密文件投靠了过来,那些文件不只在军事布署上有所助益,他本人也获得天海源的重用,更进一步成了一家人。

有人举杯回敬,对于近陵赞许有加,有人带笑寒喧,只想着战後要回日本升官加爵、後半辈子好好享乐,中国国内情势不关己事,加上大臣在席上,气氛称得上和谐一致。

「于先生到底是什麽样的权责在幕後指挥,说明白点可好?」

「实际上我没任何天皇授予的称谓跟权责,我直接向天海先生报告,不过与天皇的会面已经在安排中,我相当期待。」

菜肴一道道送上,留心细看便能观察出这菜色并不一般,几乎盘盘都是由主食材烹饪而成,只是重新设计了摆盘,依照大菜小点的顺序出菜,巧妙成了一桌美馔,而每道菜都定是席上某位军长的爱好之一。

照顾了每个人的胃口,这顿饭,可煞费了不少苦心。

双肘抵在桌面上,佐藤田吃着牛腱肉,一口就配上好几杯清酒,放松慵懒的坐姿不似其他坐得挺直的军官,目光也从未正视主人,明显失礼,并且做得刻意。

「投日前是国民政府的人,你有把握天皇把战後的行政布局授权给你?」

自上次他搜索家中未果,两人的对立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彼此都在想着要把对方先一步铲除。

「我之前就是个普通商人,跟国民党的成员八竿子打不着,不清楚佐藤长怎麽会有这个错误讯息。」

「普通商人会有国民党的机密文件,你当时的势力可是连洋人都要敬你三分。」他早就把于近陵之前的身分调查得一清二楚,但就是少那最重要的关键,所以构不成他心中所猜想的,这个外来者的计谋。

「上海滩各家商行的利益纠葛不是靠台面上工部局的运作就有法解决,依我当时能力不只洋人,就连中国政府都要礼遇我,加上我当时听命於杜先生,自然拿得到文件。」以往碰到国民党的话题绝对扬起于近陵的怒焰,何况是在这种场合,但今天他一派和颜悦色,交代得一清二楚。

「杜月笙?」

天海源与于近陵一同挑眉。

「佐藤长似乎很熟悉我的过去?」久在沙场之人,不该对国内事这麽上心。

佐藤田不避讳。「我好奇过,也好奇没见到天皇于先生就迫不及待宣告自己的地位了?」

「再不向大家宣告,会有更多人好奇我,怀疑我意图不善,甚至想除掉我。」

这顿费尽心思的饭局,也是不好下咽,众人放下碗筷,聚精会神听着两人唇舌的一来一往。

「于先生言重了,我对你就算有好奇之心,但绝不会使下流手段。」

「我没说你,不过与其注意我的背景,佐藤长查过你身边小副官的来历吗?」

佐藤田锐利眼神瞪了过来。「什麽意思?」范舒同已经失踪两天,他不可能一句话都没交代就消失不见人影,所以他曾经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但没想过会是他动的手。

于近陵解开衬衫头几颗钮扣,露出左肩上的伤疤,缝线跟化脓的印记搅在了一起,看起来丑陋可怕。

清子瞪大眼,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得顾做镇定在桌下紧握他的手。

「上个月我在汇中饭店被埋伏袭击中枪,对方一路追着我非要取我的命不可,要不是我的司机平时训练有素,我这条命可能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