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搞定了纯粹容器的伤势,那麽接下来就该修复那把破损的纯粹骨钉了。曾经帮小骑士将骨钉强化到极致的钉子匠自然是不二选择。

大黄蜂对这名手艺极佳的工匠有些印象,「我记得他住在泪水之城那里,这次的路程应该会好走许多。」

小骑士摇了摇头,摊开地图指了指自己钉上去的图标,大黄蜂凑过去看了一眼,「嗯?!他什麽时候搬到苍绿之径的?那种偏僻的地方会有虫子找他打造骨钉吗?」

小骑士再次摇头,拍了拍自己的骨钉,又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大黄蜂更惊讶了,「因为你的骨钉已经是他最颠峰的作品,所以他决定收山,改去研究艺术了?」

当初执拗的钉子匠被小骑士拒绝以身试刀的请求以後,失魂落魄之下与绘画大师席奥相遇,决定听从大师的建议转投艺术,如今他和席奥正和乐地隐居在苍绿之径深处,一同钻研绘画与雕塑的美妙。那时候,小骑士在席奥大师的小屋里见到失踪的钉子匠很是惊奇了一会儿,但是两个追求极致的孤单虫子互相理解、彼此支持,成为一个幸福而圆满的家庭,更令它开心不已。

「你觉得这次他还愿意接委托吗?」大黄蜂怀疑地问道。

小骑士一只手拉着大黄蜂,一只手拉着纯粹容器,轻轻晃了晃他们的手。大黄蜂抬头与年长的手足对视片刻,只见到深深的宁静,彷佛任何决断都会宽容地接受,她又低头看向满怀期盼的幼小手足,认真地说:「上次为了收集苍白矿石才没跟着,这次我肯定要去的,如果钉子匠不想接的话就用武力逼迫吧。」

两个容器纷纷惊慌了起来,比手画脚地请求她冷静。大黄蜂终於放松肃然的表情,笑了出来。「我是开玩笑的啦!如果不行的话,就去想别的办法吧,骨钉的问题总会有方法解决的。」

容器们怀疑地盯着她,而大黄蜂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对两位大师动手,它们这才放心下来。

真是的,三个手足当中最严肃的姐妹居然学坏了!差点把它们吓回深渊去!

6

历尽千辛万苦,跨过重重荆棘,他们终於抵达位於苍绿之径深处的小屋。

小骑士率先踏进屋子里寻找两位大师的身影,而两位大师一如往常地在进行创作——钉子匠侧躺在展台上摆姿势,席奥则架着画布往上面涂抹颜料——但是这一次,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第三个虫子。

它看见了头上不再顶着教师面具的奎若,正饶有兴致地站在席奥大师身边观摩,一只手抵着下巴思索着其中的奥妙。

啊,那思考的姿势一如初见,它曾以为早已永远遗落在蓝湖边,再无相逢之日了。

屋外的大黄蜂和纯粹容器正感到奇怪,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才让小骑士堵在门口驻足不前,幼小的手足便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去。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慌忙响动的大师们正欲转头察看,一道勉强及腰的幼小身影便已然撞了过来,一把抱住奎若的腰际。

奎若被这幼虫似的鲁莽冲撞弄得惊呼了一声,低头就看见那一对熟悉的小尖角。「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了。你是怎麽啦?」

小骑士埋着头,仍旧双手紧抱着不愿松手,奎若愈发困惑地搔了搔头。

随後进门的大黄蜂瞧见这样的场景,不禁挑眉。「该问的是你做了什麽吧?在湖边丢下自己的骨钉走掉,我们还以为你想不开投湖了。」

奎若恍然大悟,歉然地轻抚小骑士的头顶,「啊,原来如此。」

他娓娓道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在小骑士继续踏上旅途之後,奎若坐在湖边迷茫了许久,不知何去何从。太过热衷谜题似乎也不是那麽好的事,因为随着谜底的揭晓,他的旅途也来到了终点。在这之後的他,究竟能做什麽呢?他思考了许久也无法得出结论。

但是如果还停留在原地,那就更加不可能找到答案的。

於是奎若离开湖畔,打算到处看看,只是那时候太过失魂落魄,竟然连防身用的骨钉都忘了带走。後来狼狈之中遇到了席奥大师,便在小屋中休养至今,顺便思考往後的去路。

「真是抱歉啊,小朋友,让你担心了。」奎若沉沉地道歉,小骑士抬头盯了他一会儿,才渐渐放开自己的手,後退了几步,朝向在一边旁观许久的两位大师点了点头。

钉子匠感叹,「世界真小,想不到连你都认识这小家伙。」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吓得屋里所有虫子纷纷望向声音来源,只见高大的纯粹容器正懊恼地一手摀着头,一手扶着门框,看进来的眼神透着委屈,彷佛在控诉自己的手足居然白白将它晾在屋外好一阵子。

席奥不禁大笑,「不知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竟然有这麽多访客!」

小骑士连忙跑向门口想要帮年长的容器,奎若也跟着上前协助,大黄蜂则皱眉研究入口的大小,指挥着高大的手足要怎麽进屋,不时斥责小骑士别帮倒忙,跟奎若争论哪个角度会更容易进门,还得制止纯粹容器想自爆面具的蠢念头,安静已久的居所顿时热闹了起来。

终於让纯粹容器低伏着身子成功进屋了,大黄蜂代替两个手足向大师们进行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大黄蜂,小鬼的姐妹,而这位是我们年长的手足,纯粹容器。我们这次前来是想委托您修复一支骨钉。」

钉子匠皱眉,「唔,我已经完成了毕生的志业,实在没有心思重新回到老本行啊。」

小骑士见状,当即令纯粹容器卸下武器,将那把充满裂痕的纯粹骨钉捧在手上展示。原本不太情愿的钉子匠顿时目光一亮,下了展台,自高大容器的手中接过武器仔细研究。而同样见到武器的奎若却愣了一下,对比着骨钉与纯粹容器的样貌陷入沉思。

「多麽完美的工艺!这肯定是出自某个前代宫廷名匠之手!」钉子匠小心翼翼地触碰骨钉上的纹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啊啊,这破损的部位太令人心痛了!」

席奥笑着劝说,「既然这麽看不过眼,那就帮他们一把吧!」

「但是……」钉子匠迟疑地望着席奥。

绘画大师平静地回道,「我理解你的顾虑,只是我的情况是不同的。打架杀戮可不能算艺术,所以我发誓不再拾起骨钉,但在我眼里,打造骨钉的工匠都是值得钦佩的艺术家。」

获得了夥伴的肯定,钉子匠思考了许久,终於下定决心。「好吧,我会想办法修好它的,不过你们得帮我找来必要的矿石。我也需要回泪水之城一趟,修复的工具都在旧工房那里没有带出来。」

钉子匠列出所有必需的素材和修理费之後,三个手足悲惨地发现各自预备的材料和吉欧加起来,仍不足以支付这次的修复工程。於是跟钉子匠约定好下一次碰面的时间,他们又要踏上收集矿石和吉欧的穷困之旅了。

临走前,小骑士先和奎若道别,又分别给了席奥和钉子匠一个大大的拥抱。席奥和蔼地摸了摸小容器的头,「以前我曾说过,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留下来成为一家人。」

闻言,纯粹容器略显紧张地盯着大师,而大黄蜂悄悄制止了年长的手足,让它继续安静聆听。

小骑士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武技师父,而席奥缓缓地说下去,神情透出些许感伤,「这次你把自己的家人带过来让我认识,我为你感到高兴。就算不再挥舞骨钉了,他们也会是你很好的心灵支柱,好好珍惜与家人共有的时光。」

幼小的容器再次抱住了绘画大师,席奥感慨地回抱,轻拍小徒弟的背,「去吧,有空时在回来看看我们。」

三个手足离开了小屋,席奥怅然地望着他们远去,钉子匠安抚地扶着夥伴的背後,轻声安慰着难得表露纤细情感的大师。

始终被某种疑问困扰的奎若忽然追了出去,在确认跟小屋有一段距离时,叫住了小骑士一行。「抱歉,我冒昧问一下,这位……纯粹容器先生?您过去是白王的骑士吗?我对那把武器和您的样子有些熟悉,但我无法想起您的身分。」

大黄蜂瞪着他,「你该不会还是什麽都没想起来吧?」

「我只能记起我的身分和使命,其他更细节的东西只剩一点模糊的印象而已。」奎若苦笑。

她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熟知它的另一个名字——这位是空洞骑士。」

奎若惊讶得哑口无言,上下比对着两者之间特徵。纯粹容器平静地向他点了点头,证实了那句话。

他感叹着,「如此惊奇!小朋友,我不禁要怀疑你们这些虚空造物是否总能带来奇蹟!」

「但是在奇蹟诞生前,总会经历漫长的苦痛。」大黄蜂意有所指,「你见证了那麽多他人造就的奇蹟,何不试着从自身发掘一个呢?」

奎若愣住了,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

圣巢守护者哼了一声,「这是必须由你自己去解开的谜题,教师的得意学徒应当长於此道才对。」

她招呼着两个手足继续踏上他们的旅途,小骑士略为担忧地回望,却被大黄蜂一把拍在後脑勺上催促着赶路,让它不必担心此时陷於迷途的探险家。

而奎若静静留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