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制服,一只手掌心朝上遮着脸、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肚子上,正仰天躺在木椅上睡大觉。管湘眯眼细看那张木制长椅,应该是标准长度来着,可那人睡在上面居然还能把脚掉出那麽大一截;再看看他一头醒目的薄藤发色……这,应该是模特儿科的学生吧?

想起女老师的碎念……这人,莫不就是带她去保健室的那个?

亭子建在木制栈道上,距离她有些远。管湘试图走近,没想到栈道老旧,一脚踩上去立刻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惊动了睡觉的人。他把挡着脸的手拿下,睡眼惺忪地看她,却在看清她的脸後,整个人定格了。

瞧他一动也不动的模样,管湘心里奇怪着,又见他满脸惊愕,像是看到了鬼……早耳闻美术大楼顶闹鬼闹得严重,这家伙……该不会是把她当成鬼了吧?

不想继续这僵持的氛围,管湘只得先开口:「嗨。」

一句招呼过後,那人彷佛解除了封印。他坐起来,脸上堆满迟疑。

「你……在跟我说话吗?」

管湘错愕,「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於是那人的表情,慢慢从惊讶转变成了高兴……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麽。

「你……又要跳楼了?」他突然笑起来,这麽问。

果然,眼前这人就是目睹她跳楼大业失败的唯一知情者。

不──不对,他根本就是促成失败的那个关键。

管湘的脸莫名其妙红了。

「并没有,」她下意识反驳後愣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找我的……资料的。」

「资料?什麽资料?」

「就一张纸,A4大小。」

「喔,」他明白过来,指着亭子的另一角,「你说的是那个吧?」

角落里躺着一张纸,管湘拾起一看,果然是早被她捏皱的申请书,如今还多了几道脏污。她没怎麽介意,用手胡乱拍了几下,接着在那人对面的木头长椅上坐下。

站上矮墙的那几秒钟,她到底在想什麽?眼前这个人又是什麽时候、从哪里冒出来拉她一把的?为什麽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该不会是创伤压力症候群吧?

这事邢华就发生过。几年前在快速道路上被後车追撞的事故後,她毫发无伤,却完全不记得有过车祸。当时李朝明就是这麽诊断的,後来几日邢华慢慢恢复记忆,她告诉管湘,自己大约是太害怕在车祸中受伤、断送了舞蹈生涯才会如此。

那麽管湘就想问了,为什麽自己从舞台上摔下来之後就没有失忆呢?

她没想过要去问李朝明,後来自己也想明白了……摔下来那时膝盖实在是太痛了,记忆像刺进骨髓一样深刻,她想忘也忘不了。

「我还以为,那是你的遗书呢。」对面的人突然说。

管湘抬头,那人已经坐正了和她面对面,一只脚曲在椅子上撑着扶住下巴的手,另一只脚则随意踏着地,坐姿不羁地让她瞬间感受到自己的拘谨。

此时夕阳西斜,橘粉相间的光淡淡洒在他脸上,给棱角蒙上一层阴影,不过仍能清楚看出刚硬的脸蛋轮廓。他的五官生得俊俏,一双挺拔的剑眉、为了配合头发也刷染成薄藤色,两眼中充满玩味的情绪,而鼻梁从眉间一路保持同样的高度,直挺挺地与鼻尖相连。最漂亮的是一双薄唇,管湘从未见过男生的唇峰和唇珠生得像他那样好看。

这长相若不是待在全国第一的汉平艺高模特儿科,去哪怕都是屈才了。

她看着他的脸出神许久,他却像是习惯了似的,嘴角挂着笑,摆出一副任君欣赏的表情。片刻,管湘察觉自己的失态便移开目光,轻轻咳了两声定神,然後再次抬眼看他。

这一次,她可老神在在了。

「所以,是你救了我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