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度秒如年,夏知和魏宇如坐针毡的坐在外头,而梁又冬从夏知那一巴掌後,再也没开口说半句话。

他静静伫立在病房门前,直到医护人员出来。

三人没等待太久,没一会护士便出来请他们入内,说宣辞已经冷静下来睡过去了。

老医生见他们进来,劈头又是一顿责骂,斥责他们没把病患身体当一回事。明明比老医生高不止半颗头的梁又冬,看上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吭也不吭一声的低头挨骂,轻轻说句对不起。

老医生见梁又冬真心认错,也不好再多说什麽,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後就同护士们离开。

病房内恢复初始的安静,夏知和魏宇站在梁又冬身後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情形该怎麽办。

梁又冬吐了口气,回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宣辞醒来我再通知你们。」

夏知和魏宇点头,觉得这样也好。

夏知走前不忘再三嘱托,宣辞醒来要去好好谈,不要再这麽意气用事了。

梁又冬则回了一抹疲惫的笑容,看得让人心里有些发酸。

「⋯⋯对不起,刚刚打了你。」夏知的声音还带着哭音,眼眶微红。

「不,你打得很好,是我不够冷静。」

魏宇安慰性的拍了拍梁又冬的肩膀,说句改天见,便跟夏知离开。

两人走後,梁又冬搬张椅子坐在宣辞边上。

他瞅着宣辞恬静的睡颜,像看也看不够似的,用目光描绘宣辞清秀的眉眼。

明明依旧是他最爱的脸庞,却不知在何时以几不可见的速度日渐消瘦,这发现让梁又冬心情十分难受,也很无措,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宣辞才会恢复以往。适才质问宣辞的那叠资料被护士折好放在床头柜上,用装满水的玻璃杯压着。

梁又冬并不担心有谁看见,依刚刚危急程度大概也没人关心这几张纸。他抽出那叠纸,详细阅读那份申请表及相关资料,面色疲倦惆怅。

再度抬眸时,宣辞已经醒了,也不知道他清醒多久,他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直盯着他,或者说他手里的纸张。

「你想跟我谈谈吗?」深呼吸一口气,他举起手中的资料报告,梁又冬暗自告诫自己要冷静,这次不能再搞砸。

像被什麽惊动似的,宣辞身子震了一下,猛力摇了摇头。

「不⋯⋯」

沉默了大半天,宣辞再开口,只吐露出一句虚弱低哑的单字。他的肋骨还未痊癒,不小心牵动了伤处,疼痛地倒抽一口气。

而倒抽一口气的动作也让胸口疼痛不已,一双大眼立即泛起一层水雾,他咬紧下唇强忍着痛楚,模样很是可怜。

「不要激动,你现在身上有伤⋯⋯我们慢慢来⋯⋯我不逼你⋯⋯我不逼你了⋯⋯」梁又冬连忙起身,轻按住宣辞的肩膀,要他乖乖躺好,不要乱动。

宣辞闭上眼,皱着眉,将手覆在自己疼痛的患处,似乎这样就能好受点。

梁又冬牵起宣辞虚放在身侧的左手,在每个细长的指尖落下亲吻,似在安抚他,或者是自己。

「我不逼你了⋯⋯」他仍在低喃。「拜托⋯⋯不要这样对我⋯⋯⋯」

半晌,疼痛趋缓下来,宣辞舒开眉头,梁又冬拧了一条乾净的毛巾替他擦脸,小心地拭去他鼻尖上的汗珠。

宣辞任由梁又冬拿着毛巾在自己脸上擦拭过。

梁又冬服务周全,顺手替他擦了身子、换了一套乾净的医院病服。除了胸口的微痛感外,是清爽的舒适感。

帮宣辞整顿好後,梁又冬低着眉眼默默收拾替换下来的病服、拿着毛巾去浴室洗净,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很难想像不久前他才对自己发一顿好大的脾气。

宣辞难受地眨眨眼,忍住不要红了眼眶。

收拾乾净後,梁又冬回到座位上,拿纸巾擦乾自己的双手,严肃地说:「宣辞,我不逼你现在说出口,但我不能让你这样下去,明天我会去跟医生讨论你的状况,看是要用什麽方法来解决你的问题。」

宣辞:「……」

「还是你想选择说出来?」

宣辞偏头,作为回答。

隔日梁又冬去找医生说明宣辞的状况,牵扯到了心理精神,医生也不好表明说什麽,只说会帮忙预约精神科门诊或者心理谘询。

七、八月是梁又冬公司旺季,宣辞住院期间不方便请太多天假,知道梁又冬工作忙,尽管医院有护士在,夏知、魏宇也会抽空轮流来探望他。

偶尔会遇到齐昊、莫莳陪同,宣辞没怎麽跟两人接触过,因此没太多交流。

可能是怕旧事重演,他们对当日在医院发生的口角绝口不提──尽管从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们有很多话想问。

关於他,关於夏然。

尤其是夏然。

宣辞垂眸,将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自从夏知退出模特儿圈,她重拾以前的外文专业做翻译工作,在家上班即可,有较为充裕的时间来探视宣辞。

夏知来拜访时,常常会带几本夏然公寓里的书籍供他消遣,而後她在边上用自己的笔电办公,宣辞就看看她带来得书,偶尔用平板看影片。

两人相处气氛安静,却不尴尬,这让夏知松了口气。来医院探病後,宣辞态度依然淡漠,但对夏知倒没以前那麽强烈反弹,或许是出於礼仪或其他原因、夏知不太清楚,但她已十分欣慰。

将翻译好的文件传给客户,夏知舒展一下筋骨,瞥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快接近六点半了。

抬眸看着躺坐在病床上的宣辞,他低着眉眼安静看着她带来的书已有好长一段时间。

想了想,夏知开口说:「宣辞,饿了吗?要不要去帮你买些吃得?」

宣辞将目光从书中抬起,他确认了一下时间,说:「又冬说今天会比较早下班,会带东西过来,不用麻烦了。」

果真,刚说完不久,梁又冬便拎着一个餐袋进来。

「夏知吃过了吗?要不要也一点?」梁又冬晃了晃手中的餐袋。

「你们吃就好了。」夏知笑说。「既然你下班了,就不打扰你们两个,我先回去了。」说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收拾完,梁又冬陪夏知到病房门口,说:「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这麽见外啦,你们快点吃饭吧,走了!」夏知摆手笑道,拎着电脑包走了。

送走夏知,梁又冬回宣辞身旁拿出刚买好的晚餐,都说鱼汤对伤口修复很好,他特地去知名餐厅买了碗鲈鱼汤,搭配了营养均衡的饭菜。

接过梁又冬递上的小碗白饭,宣辞夹了一口青菜,似在闲聊道:「今天怎麽这麽早下班?」

「今天工作进度告一段落,就先下班了,明天的进度明天再开始忙。」梁又冬笑说,替宣辞夹了一块鲈鱼。

他们这顿饭吃得安静,没开电视,没有聊天,气氛有些尴尬。从宣辞情绪不对後,两人就没机会好好说话了,几日前的精神科门诊情形也收效甚微。

精神科医生找梁又冬谈过,宣辞一直不肯开口说出自己的徽结点在哪里,他们只能按照宣辞的情况开药而已。

不停开药、吃药,他没有打开心房的一天,就只能这样无限循环。

梁又冬这麽多年来,第一次这麽受挫惶恐,这惧意比当初遇见宣辞时,还要强烈。

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宣辞。

永远的。

拨弄着碗里的青菜,宣辞看起来没什麽食慾,梁又冬见了也不勉强,将盛好的鱼汤跟他手中的饭菜交换。

这时,宣辞忽然开口:「我想出院了。」

梁又冬愣了一下,回过神,他放下碗筷,有些强颜欢笑:「是在医院里太无聊吗?在忍耐一下下好吗,过几天医院又帮你预约了门诊……」

梁又冬还没说完,宣辞打断了他。「我们可以出院後,我自己来复诊。」

梁又冬蹙起眉宇,但语气依旧耐心温柔:「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虽然夏知、魏宇会来看你,但也不能一直麻烦人,在医院至少还有护士小姐能帮忙看护……」

可惜宣辞丝毫不领情,他坚持道:「我想回家。」

梁又冬:「……」

冷静。

梁又冬,要冷静。

他不停在心底告诫自己:别忘了那日情绪失控後受苦的宣辞,他绝对不想再看到那样。几次深呼吸後,梁又冬才缓缓地开口:「我明天问问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