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遺憾 — 15
三天後，赖狐狸要开重要会议没办法去医院接冉冉，我理所当然地请假去接。
只是才刚到医院门口，就看见冉冉和零两人和乐融融地聊天。
「小悦！」冉冉一看见我便用力挥手。
「零怎麽在这？」
「嘻嘻，这几天他都有趁探病时间来看我喔，我跟他聊LINE他一知道我住院就来了呢。」
我眯眼看着眼前这两个贼笑的家伙，「那很好，你们手牵手当好朋友吧。」
「等等！」他们异口同声叫住我。「一起吃饭吧？」
冉冉说被关在医院好几天，她很想去Once吃简餐。途中，我用狐疑的眼神观察零，他正在一点一滴地渗透我的生活，等我察觉时他已经连我的人际关系都网罗在一起了，真危险。
「这间咖啡厅也太有味道了。」零满意地说。
「我就说你以後都可以来这里写小说了吧。」冉冉自豪地介绍，「这可是我的灵感咖啡厅呢。」
「谢啦，这确实是个好地方，我可以放在我的小说里。」
「抱歉偷听你们说话，可是本店拒绝出现在任何销售书籍中喔。」小泉为我们送上三杯咖啡。
「抱歉、抱歉。」零连忙道歉，并跟冉冉交换了眼神眨眨眼。
「你怎麽都不说话？」零转向我。
总觉得我很多余，我本来想这样回答。「在想一些工作的事。冉冉，本来加护病房後不是要转普通病房吗？可以直接出院吗？」
「我和医生很熟啦，我说没事就没事。」
「……」
「时间已经没剩多少了，全浪费在那白色世界太可惜了。」
「没错！太可惜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放个风筝来体验世界。」
「好啊、好啊！我要去！」冉冉马上高举双手赞成，我则吃惊地瞪着零。
放风筝。
果然，这家伙一定有什麽计画或目的。
「我车上刚好有准备几个风筝，去美术馆放吧。」
最好那麽巧有风筝，根本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冉冉你才刚出院……」
「你好罗嗦喔！」他们两个一起装可怜地耍赖，让我更有冲动想掐死零。
到了美术馆，他从後车厢拿出的风筝让我很惊讶，那几个风筝上的图案并不是专业人士画的图，而是曲线虽然有些歪七扭八，却充满童真味道的图案。
有简单的小房子画着一对父母和一个小女孩，还有太阳公公大大的笑脸、奇特的恐龙等。
「这是我去一个幼稚园的爱心募款活动买的，很不错吧。」
「很可爱！」我以为冉冉会用专业态度去看这些画，想不到这种时候她还满懂人情世故的。
「刚好三个……这麽巧？」我狐疑地问。
「世界上的巧合很多的。怎麽样？敢不敢比赛风筝？」
「我还怕你不会呢。」
「输的人请吃肉。」冉冉双手赞成。
我们三个就像童心未泯的老小孩，一开始认真玩起风筝，就完全忘了这只是个游戏，想不到零操纵风筝很拿手，而且还想用断我的线！
「可恶。」记得小时候我可是赛风筝女王呢，怎麽可以输。
「你们两个也太厉害了……」冉冉边喘气边吃力地控制风筝。
我用力往左边奔跑，瞄准零的风筝，打算一举将他的线弄断！他也不甘示弱的往另一头跑，两人的风筝线互相拉扯扭转在一起，随着风摇摇欲坠地晃动着。
「坠落吧！你这浑蛋！」我大喊出声，下一秒，很明显感受到手中的线松脱了。
「啊……」他发出声音地盯着天空看，几秒後那本来扭转在一起的风筝，同时慢慢往左右两边飘。
放得不高也不低，却稳稳翱翔在天空的冉冉愣了愣，「我赢了耶，你们两个要请我吃肉！」
「这就叫渔翁得利吗？」零抹了把脸，和我相视的瞬间，我们都同时大笑起来。
三人一起躺在草地上喘气，仰看着天空常会有种自己很渺小的错觉。
「最後十四堂星二的课里的墨瑞说过，要先学会死亡才能学会活着。」我说，「但在死亡的面前，我们始终旁徨无助，无法像他那样坚强找到活着的意义。」
「我觉得找不到意义的人只有你耶。」零说，「因为我和冉冉，都面对过死亡啊。」
「你？」
「我虽然找到了意义，但还是会像小悦说的那样，还是会害怕。其实前两天昏倒前，就好害怕闭上眼後再也睁不开了。」
「墨瑞本来就是个伟大的人，不用拿自己跟他比。」零安慰地说，「只要不遗憾就好。」
「所以为了不遗憾我们去旅行吧！」冉冉突然提议。
「旅行？」
「旅行、旅行！把哥也叫来一起去！」
「不是吧，我没办法和你胡闹，零的新书要准备安排上市了……」
「那种事情交给别人也能做吧？反正你已经把文宣拟好了。」零说。
「什麽叫那种事，还有封面要制作呢。」
冉冉咧嘴一笑，「那我答应你，会利用去旅行的时候，把零的新书封面画好给你。」
这下子换我跟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喔，你这本书等我死後会变得很值钱呢。」
我噗嗤笑了出来，「你还是老样子，什麽夸张的决定都不奇怪，好！这次的美编就是你了。」我也愈来愈习惯她经常脱序的节奏。
「我现在就让哥准备好来接我们！」
「我们要去哪？」零好奇地问。
「当然是小琉球！」
「冬天去小琉球？」真是败给她了。
曾几何时，我也开始能来一趟说去就去的旅行，想干麻就马上干麻，这种随性的日子是我想都没想过的。
虽然会害怕，可是因为身边有信任的人，所以才有勇气。等等，我刚刚内心里出现了『信任』两字吗？
原来，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我很信任他们了……
「你还在发什麽呆？要去和哥会合了！」冉冉回头喊我。
抬头瞬间不小心跟零四目交接，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温柔，有什麽讯息在那双眼睛里闪过。
对了，我都忘了继续逼问他的目的了。
结果最後我们竟然是往垦丁的路线前进，一路上冉冉开心地乱唱着歌，谁能想到几天前她还一度在死亡边缘徘徊过呢。
赖狐狸也露出开心的表情，後照镜里的他，看起来既开心又有一点疲惫，大概是这阵子为了冉冉住院而操劳的关系。
为了这趟旅程的欢乐，我们必须开始假装，假装死亡不存在，假装还有无数个未来。
「你用什麽理由让我们两个都能翘班？」我忽然好奇。
「临时出差的公务。」
「这种理由一定会被人想入非非吧！」
「在一起、在一起！」冉冉完全不看状况地胡闹。
「……」我突然有点尴尬，不想解释。而赖狐狸也是一脸无所谓，更让人大为光火。
瞥了零一眼，他居然正以奇怪的目光瞪着赖狐狸的背影看。
我得说，我们这四个人一起出来旅行真的很怪异。
快两个小时的车程，总算抵达垦丁大街，因为寒流来袭，观光也陷入了冬眠，变得非常冷清，完全不需要预订就有一堆饭店民宿等着我们入住。最後由冉冉决定了一间装潢看起来最不做作、最充满了家的味道的民宿住下。
民宿夫妇很热情地款待我们，晚餐时间还煮了满满一桌的家常菜请我们吃，并体贴地留给我们适当的隐私空间。
「明天我要去玩水上飞行伞！」
「不行，你才刚出院。」赖狐狸马上反对，我和零也有志一同点点头。
「好啊，不要玩飞行伞可以，那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现在！」冉冉咯咯地笑着，并且拿起地上的空啤酒瓶摆在桌上。
我瞥了零一眼，一个诡计从心头闪过，「好啊！我也赞成。」
最後，这两个从一上车到现在都意外沉默的家伙，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先来说大冒险，第一关大冒险的人去马路边大喊中华民国万岁！而且分贝要高於九十才算数，很刚好我有带测分贝的机器。」她从背包拿出分贝仪，我心说她那袋子里到底都装了什麽鬼东西。
当瓶子被她用力转动，八只眼睛很有默契地盯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慢慢停下时，最後落在赖狐狸面前，不偏不倚。
想不到赖狐狸直接起身说道：「我要大冒险。」说完就冲出去毫不犹豫第做出超丢脸的行为。
「第二关！去隔壁７－１１买冰棒并和店员说要加热。」这太狠了。我在内心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
结果，好像祈祷都是反方向，这次真的轮到我了！
「哼哼，小悦你要大冒险还是真心话啊？」
「我……」
「对了，等等我会拿手机一路跟拍你去超商喔！」
「我要真心话。」谁不知道冉冉到时会把影片上传到社群啊。
「那麽真心话就由上一个输的人发问，哥。」
我盯着赖狐狸的脸，可以感受到他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奸诈，我内心简直冷汗直流。
「你最後一次哭，是什麽时候？」
一刀命中，快狠准。
这个人，为什麽那麽了解我，连要怎麽让我难堪，都很到位。
「我不记得了。」
「这样犯规，哪有人这样含糊带过的。」冉冉抗议。
「我是说真的，我不记得了。但如果是……看电影还是看小说，我满常哭的，前两天在医院也看到你那个模样受到影响後，有掉过一滴眼泪。」当我这样回答完，我知道气氛突然从高点掉到冰点。
「也就是说，你不记得你有因个人情绪哭过，包括你爸……」
「换我了！换我也转转看！」零突然拉高音量的说，盖过了那句更残忍的言语，我瞪着赖狐狸，百思不得其解他干嘛老是喜欢揭别人的疮疤当有趣。
「好，第三关的大冒险同上回一样喔。」冉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麽不懂气氛的变化，继续热血沸腾。
这次，就像安排好顺序般，轮到了零。
零的脸色变得比我刚刚还难看，也对，他那麽重视他的形像，偶像包袱超严重，要他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不如杀了他。
「我……我也选真心话。」果然。
「那就由我来问罗。」很好，终於有机会报仇了！「你是出於什麽目的让我和你一起完成每一本小说的场景的？」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盯着他，只见他的头微微低了五公分，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他站起来，直接把面前的啤酒接往自己的头上洒下来！
最後，还装做帅气的拨拨头发，「这样应该可以代替大冒险吧？」
「你耍诈！」冉冉瘪瘪嘴，却还是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这个游戏也终於道这里画下句点，各自回房梳洗，而那份疑问，则在心中愈来愈庞大。
当然也包括赖狐狸。
我敢说，他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