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雯非常认真地研究了丐帮的服饰怎麽穿,她没办法忍受只用一条缠巾裹住胸部那种感受,所幸并不是所有丐帮都那麽穿。丐帮的服饰有些是自己手做,用捡来的布料制作成可以蔽体就好,依雯真的觉得那不能称为「服饰」,有些则是名门大家捡来的、废弃不要的。在丐帮,同一件衣服可以穿了又穿,师兄穿完给师弟穿,师弟穿完再给更小的师弟,这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依雯换上一件看起来完整,只是偶尔修补偶尔破洞的衣裳,希望穿出来不要太糟糕。当她见到他二师兄的时候,几乎是毫无防备地笑了出来,他们俩人的打扮就好似真的是平凡的乞丐,而不像丐帮如此英姿飒爽,或许是穿太多的关系。

月秀已经将他们两人的服饰清洗乾净,就挂在山崖与山崖之间的天桥下方,入门之後依雯才发现,这屋子最里面有个窗口连结着天桥,可以从桥上直通总舵,但她实在没那个勇气踏上去,下方可是足足有五十尺的高崖。小师妹在他们刚爬上来的小平台上玩风车,模样天真跟小仅无异。

这房间光容纳三个成人就显得狭小了,房里还睡着两名少年,月秀说是四五师弟,估计干完活了就在这里歇着。房里没有床,而是铺些软草就躺地板睡觉,自己找空间睡。正中央有个可以移动的小木几,月秀酌满了三杯酒,用意明显。

「那让我们先乾为敬!」月秀豪迈地一口饮乾,二师兄则是犹豫地盯着茶杯,看得出神。月秀又酌满了第二杯。

「哎呀别看了!就像这样,一口把他喝光光!」月秀喝光了第二杯,准备在酌第三杯。「你们不喝我的面子往哪里放呢!放心,这些酒都很淡的!」

「既然月秀姑娘如此,那我就入境随俗了。」二师兄终於看定。端起酒杯,学着月秀的样子一饮而尽。杯刚离唇,整张脸就皱成一块儿,那模样很是难看。

「啊哈哈!这位小哥的脸很愁啊!想必有很多苦事吧!没事没事,在喝一杯,苦事就没了!」

「不了,有点头疼……」

「那这位小妞呢?」话锋一转,月秀的黑眼珠咕溜地看着依雯眼前的酒杯,还是满的。

依雯慎重地拿起酒杯。就像品茶香那样,他个着大老远就闻到这酒气薰天,要说这酒很淡他是不相信的。但既然都踏上了这贼船,如今也骑虎难下了。她将杯子捧入鼻尖,冷不防地被呛了一口。

「小姑娘,这是酒啊不是茶,要像你师兄那样一口饮乾!」

憋住气,依雯实在受不了那呛辣的味道,感觉有如万马奔腾从鼻道窜上直冲脑门,然後在脑袋里打得难分难舍。见过二师兄的先例,她做好心理准备,然後一口灌下去。

凉的。

非常非常的凉!

热,好热!如同烧灼般的炽热!

这股炽热从嘴往前推进食道,一直向胃里推挤,那感觉像是从嘴里塞了什麽凉膏进去,凉到发烫、然後变成纯粹的烫。依雯觉得自己的脸肯定跟二师兄一样结成一团。一边伴随着高热往下移动,一边酒气从食道窜上咽喉又闯进脑门大打一架,感觉整个食道被腐蚀过以後,身体有点发热,最後的尾韵是一阵莫名的甜,如同回甘的茶。

依雯好像已经醉了,她觉得月秀的脸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更有魅力了些,那些长度不够而疏漏的发丝变得好清楚,而且像是刻意而为般地魅惑。她在看她二师兄,突然觉得好陌生。

「怎麽样,不错吧?」

「人生的感觉?」二师兄闭目养神,大概是在试图平息这股酒气躁动。

「头有些晕呼。」依雯觉得自己不能坐立,只好靠着木几撑着额头。

「我也要!」是小女孩的声音,还有非常细微,风车的转动声。

「不行!阿蕾!这可是我私藏很久的酒呢!小孩子不能喝这麽烈!」

「你才是小孩子!都不给我喝!我也要喝!」

「上次师兄帮你埋了一罐女孩红阿,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在挖出来喝!」

「我现在就要!」

「不行!……」

「……」

「……」

……

依雯动了动手指头,眼前一片乌漆抹黑,手上带着针扎般刺痛感,但又不像针如此结实,反而是一片柔软。她抓了抓这奇妙的触感,意识回过神来,用力撑开眼皮。

眼前是她二师兄温暖熟睡的样子,打从出了万花谷後,她就再也没看过二师兄如此安详的神貌,以及嘴角那一抹浅浅地笑容。定是睡了了好觉、做了个好梦吧。依雯伸伸懒腰,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也记不得怎麽会睡着。

她环伺周遭,想起这是月秀的家,在看向手中奇妙的触感,是当时月秀师弟们所休憩的软草堆,没想到这草堆躺着是如此舒服,不论那刺刺痒痒的触感来说。依雯伸了伸懒腰,隐约间感觉到些微头疼晕眩,却从未有过如此饱满的气色。

「醒啦?人生的滋味不错吧?」月秀拿着一框东西进来,依雯看不清楚那是什麽。

「唔……头有点疼……」

「哈哈,那是你太少接触这种东西了。居然一杯就昏睡过去,吓死我啦!」

「我们睡了多久……」二师兄听到月秀的大嗓门,也揉揉太阳穴撑起身子,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什麽事情,神色铁青。

「两个时辰吧!嘿!我虽然不是什麽行医中人,但我看得出来你们俩气色不错!」

「或许吧。」二师兄回答得有些慵懒,就像丐帮的步调那样惬意自在。时间好像走慢了一点,他们看世界的色彩也丰富了些,光影的强烈对照一时让眼睛有些不适应,因此揉了又揉。

「好啦两位花儿,想去哪里玩阿?我把工作都丢给那两个熊孩子了,能带你们游游君山!」

夕阳已渐渐西斜,昏黄的日照让原本泛红的桃树多了一点暖,不知道是不是那酒的缘故,依雯觉得身子暖着,手脚也跟着轻快有力起来,好似气血循环的穴道被一次打开了,通体舒畅。

由月秀起步,带他们踏上通往总舵的天桥。月秀一个俯身钻出窗户,然後跃然而起深深吸吐,天桥晃动了好大一个幅度。然而依雯却不觉得害怕了,他们的万花衣裳在天桥下挂着摇啊摇的。在月秀的搀扶下,他们三人一起跨出窗台,俯瞰地下五十尺的深渊,一边信步向前走。

「哈哈哈!这才叫做快活!」月秀一边跑跳一边朝总舵奔去,整个天桥被她拉扯得上下晃动,十分颠簸,这让依雯与二师兄头又更晕了些。然而这天桥的木板与绳索捆得扎实,丝毫没有任何危险的可能,因此他们也不惧怕。

日落的总舵好似比上午更热闹了些,有名女子在总舵台前打拳,而一旁男男女女少少就围着她欢呼叫好。那女子翻手就是一套连掌,拳风刮起连天桥上都感觉得到。然後她紮紧马步,抽起腰间的棍棒就是一阵猛甩,迅速到让人看不清的姿态,只有宛若刀削的风声响烈在耳际,被那种力道打击肯定皮开肉绽,休养两个月还不见得能好。丐姊的姿势收拢在一个定格之间,然後一个回身旋转手上的棍棒,变成酒壶醉饮三霄,定睛一看那棍棒早已系回腰间。总舵台上是一篇欢呼加尖叫。

「那是我们大师姐,每到这个时间阿,她就会在总舵给我们演示拳法、棍法还有酒法,督促我们学习,也帮助我们精进。因此这个时间总是有许多丐帮子弟回来总舵,瞻仰大师姊的气慨也好、认真学习武艺惊随也好、单纯叫嚣看热闹也好,反正就像个宴会似得,很是快乐!」

月秀领着依雯二人走到群众旁,她的神情显得躁动不安,十分雀跃难耐。

「然後大师姐演示完阿,会摆出两杯她珍藏的好酒!只有两杯阿!抢慢了可就没了。那酒的後劲来得更烈,相比之下我藏得酒不过是小菜一点,每个喝过的人都说那是一种仙境的味道,无法比拟。」

月秀像只狮子蓄势待发,她的两眼已经闪烁出光芒,拳头摩擦出火花,嘴角甚至泛了点涎痕,不只是她,在场所有个丐帮群众全部神情紧张,就像猫捉猎物起步时那种肃杀的安宁。

「这就是我丐帮祥龙十八掌。好了,今天就示范到……」

「酒是我的!」

「我的!」

「哎呀别推别推已经被拿走啦!没啦!」

「是什麽味道阿!我也想喝阿!」

依雯和她师兄两朵花呆呆站在总舵甲板上,看着总舵里面的丐帮乱打成一团,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