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手,安思芩又退了一步,几名讨债人也似乎能察觉到她的退缩,胡渣大叔又道:「不要说我们为难啦,只要你今天能把上个月的份给我们,我们今天就算了,不过份吧?」

「可、可是钱的部分都是我爸爸在处理,我真的没有办法……」

说到一半,安思芩见一旁的红毛小弟将手上的铝棒举起,有意无意地在背上敲槌起来,另一位同样手持棍棒的金毛小弟下车,缓缓靠近。

「叔、叔叔,等我爸出院後,我一定马──啊!」

瞬间,两名小弟在光天化日下,直接抄起棒子往铁门接连用力敲了两下,音量之大到震耳欲聋,更是吓得安思芩脸色发白。

「不要那麽多废话,钱快点缴出来啦!再不缴小心我们抓你来抵!」

红毛小弟喷着口水撂着话,胡渣大叔闻言也只是笑了笑,连点劝阻的意思都没有。

「阿妹仔,说实在你长的这麽漂亮,要是肯替你老爸还钱的话,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们走一趟吗?」

心怀不轨的眼神直盯,安思芩硬着头皮要自己镇静,双眼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这时,她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骑单车从巷口过来,待她抹去泪水看清来者,思绪倏地慌乱。

对方在她没能阻止的情况下,丢下单车急忙奔至她的眼前,胡渣大叔本想先来段三字经伺候,却在少年冷眼盯上时,刹时怔愣。

「龙叔?怎麽是你们?」

耳闻那似是熟捻的招呼,安思芩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胡渣大叔很是讶异,「啊怎麽是你?!你……你怎麽会在这里啦!」

「我刚好来这附近买点东西,顺便来看看我学妹。」

看了眼安思芩,胡渣大叔硬扯笑容,「哦……她是你学妹喔?没有啦!就……就这个阿妹仔他们家欠我们老板钱,上个月的份到现在都还没给,所以──」

闻言,红毛小弟不耐烦地插话:「龙哥!这猴死囡仔是谁啦?你这麽客气干嘛啦!」

胡渣大叔连忙朝红毛小弟的後脑勺巴下一掌,「闭嘴啦!」而後又对着对方客气一笑,「啊你爸爸不是调去南部了?你没跟着去啊?」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转变。

「我考上台北的高中,回来念书的。」他解释,绕回正题:「龙叔,论辈分虽然我没资格要求,但……能不能看在你们跟我爸的交情上,给我学妹他们家在缓个几天?」

胡渣大叔摸摸下巴,踌躇片刻,「嗯……不然这样啦!看在我老板跟你爸的交情上,我们最多就只能多缓几天,但再不赶快给钱,龙叔也没办法给面子了。」

「知道了,谢谢龙叔。」

而後,那群人撇着嘴角回到机车,转眼呼啸离去。

看着那些人就这样轻而一举的被打发走,安思芩丝毫无法相信,更无法将他与那些弟兄连结起来。

「你……」、「你没被吓到吧?」

顺口气,安思芩费解,「康以凡,你为什麽会认识他们?」

他笑了笑,「因为我爸的关系。」

「什麽意思?」

「我爸之前是这附近警局的局长,所以自然认识一些道上兄弟,而刚才那些人的老板我爸曾有恩於他,我爸还在台北时也时常会去我家作客,所以他们也就自然知道我了。」

瞄了眼她家门口,康以凡问:「你们家就是欠龙叔他们钱?」

安思芩难为情地说:「嗯……之前我爸爸从商遇到背叛,所以在紧急情况下只好先向高利贷借款,然後就……就变这样了。」

「欠很多吗?」

「我不太清楚,只不过我知道好像还得差不多了,现在还的好像都是利息。」

「欠多久了?」

她无奈一笑,「从我小学六年级开始,一直到现在。」想起这些年来的生活,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苦闷。

虽然她懂事、她早熟,可她毕竟也只是个将满十六岁的少女,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像是一种奢求,说到底还是会有种哑巴吃黄莲的苦楚作祟。

「对了,你怎麽会过来?」

「我从宿舍外出到这附近要买礼拜一实验课要用的东西,刚好经过这里就想说……过来看看。」

也幸好,他有来。

「那……你应该不会把我家的事情……说出去吧?」

「我看起来有这麽八卦吗?」

「我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毕竟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我知道。」他拍了下她的肩头,「我不会说的,只要是你希望的。」

安思芩放心地勾起唇,「那你快回去吧!我没事了。」

闻言,康以凡扶起单车,动作有些迟疑,「安思芩,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轻应。

「你……是真的喜欢你男朋友吗?」

没料到他会问起此,安思芩先是皱眉,「嗯,我喜欢他。」

「有多喜欢?」

她思索,「就好比鱼不能没有水,天空中不能没有太阳那样的喜欢且重要。」

「那假如我希望你别跟他在一起的话呢?」

安思芩心尖一颤,「为什麽?」

康以凡沉默片刻,随後一脚跨上单车,「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能幸福,就算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会很大方的祝福你。只是……」

「只是?」

只是那个人如果是齐律韦的话,他真的很难。

心烦意乱的着思绪不断拉扯,片刻,他无奈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或许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可就算是命运、就算是缘分,我希望你能够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喜──」

「思芩。」

齐律韦的嗓音於空气中凝成一团,安思芩蓦地回头。

唇角勾起,齐律韦到她的身旁,「学长怎麽会在这?」

她赶紧解释:「他只是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刚才我家碰到了点状况,是学长他刚好经过,帮了我一把,就只是这样而已。」

微微一笑,齐律韦伸手将她揽至胸前,「我也只是稍微问一下,你别紧张。」眼神笔直的扫上康以凡,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学长帮忙。」

那笑容於康以凡而言是种紧张,也是种旁徨。他默默点了点头,离开前听见他喃喃开口:「学长,虽然我很感谢你的帮忙,但也希望你以後别再那麽靠近我女朋友,毕竟……身为她的男朋友,心底难免在意。」

康以凡没有回话,只是眼睁睁看着齐律韦与她朝巷口走去,千言万语哽於喉口,难以言说。

在父亲一个多月来的疗养,经医生反覆检查确认後,安爸终於可以出院了。

自上回遇到高利贷,安爸在女儿的告知下要她先把钱赶紧汇给人家,才暂时得以继续过上平静的日子,只是当那些积蓄一出去,剩下的……安思芩根本不敢想还能多付医药费。

只不过当她替父亲办理出院手续,护士告知她医药费已经结清後,安思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再三追问,然而护士却表示并不清楚。回到病房,她边替父亲收拾衣物边告知,安爸也很错愕。

「是谁把那些钱结算掉的?这不可能啊……」

她脑海想过一遍又一遍,翻过无数记忆,可就是想不到会有谁这麽好心。

至少在他们碰到困难以来,从来就没有受过任何帮助。

直到三天後,安思芩才知道那犹如救命恩人般存在的角色到底是谁──

看着李芳悦无意间压在透明桌垫下的收据,安思芩一时震惊。

为什麽?!

她不明白李芳悦为什麽要替他们结算医药费,但回头想,她也知道李芳悦大致清楚她的家庭状况,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替他们家……

抱持猜测,安思芩将作业默默放在她的桌上後暂时离去。

放学钟声一响,她头也不回地往导师室奔去。见她看似紧张地来找自己,李芳悦眉头微皱,「怎麽了?」

纂着手指,安思芩细声问:「老师……是不是你把我爸的医药费给……」

李芳悦如风过耳的问:「你前阵子请假,有没有哪边的课程是需要老师协助的?」

她的刻意转移,让安思芩更加确信。

「老师,为什麽?虽然我们家经济状况不好,可是我也不希望让您这样……」

搁下红笔,李芳悦柔声道:「因为我只想让你能安心的读书。」

安思芩怔然。

「虽然你是到高中才让我教到,可是从你过去的成绩当中,我看见你一直非常努力,我并不希望家里的其他因素再影响到你念书的心情,所以……我才会擅自替你们付完那些费用,只希望你能以继续用功念书为前提来报答我,不求别的。」

话歇,李芳悦从资料夹里拿出她的段考成绩单,「你看,就算你那阵子没来上课,你依旧可以利用照顾父亲的时间复习,考进班上前五名,光这就能证明你的努力得到了我的肯定与愿意付出,在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默默努力却没能被人发现,你该庆幸的是自己的认真。」

安思芩泪水顿时於眸框打转。

「老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傻女孩,当学生的你本来就只要烦恼自己的成绩就够了,其他那些就由我们大人来操烦就好,我相信你爸爸也是希望这样,才会不管有多麽困苦,都要让你好好把学业完成。」说着,李芳悦不忘交代,「对了,千万不要跟你爸爸说是我把费用结清了,就当作是某个善心人士帮忙,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就好。」

「可是我……」

「我知道你们家还有债务要还,如果你真的想还我钱,那就等你长大後出社会工作了,再来慢慢还给我吧!这样你们的压力也不会那麽大,明白吗?」

安思芩点了点头,「那老师,之後您一定要告诉我您的联络方式,这样我才可以把钱慢慢还给您。」

李芳悦苦笑答应,「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