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无法预料文柔指认的竟是苗井,当下怔愣,不知做何反应,容老爷见状,微微皱眉,随後问了句,「亲家小姨子,你莫不是搞错了?」

连容昭和方媛媛听见此事也备感不可思议,全都用一脸疑惑的神情看向文柔。

文柔轻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头高抬了一下,趾高气昂地说,「姊夫,可别因为她是你自家儿媳妇就如此怀疑我呀,我要是无凭无据怎地就说是少奶奶做的呢!」

容老爷并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好再说下去,而且又是亲家小姨子的事,他并不好介入,只好一脸为难地看向自家夫人,容夫人意会到丈夫的目光,赶紧镇定下来後接话,「柔儿,你且慢,这事不能单凭你片面之词。」

容夫人岂会不知这是文柔的心计,她是打定主意要将偷金簪这莫须有的罪全赖在苗井身上,这金簪恐怕无人去偷,是有人故意为之,容夫人沉下脸来,目光朝跪地低首的寿眉看去,她想,文柔本性不坏可性子过於傲慢且耳根子轻又喜听奉承之话,怕是这精明过头的寿眉怂恿了文柔,否则文柔也不会闹到她面前来,先前她们算计些钱财她可以不管,可这会算计到她儿媳妇身上,她怎地也要管管,她还要等着抱孙呢!居然要赶走她儿媳妇,没门儿!

「姊姊,我知晓这儿媳妇你喜欢得紧,可你瞧瞧,这一纵容,她不就无法无天了吗?说到底就只是个低俗之人......」文柔的嗓音本就尖锐,这一激动,刺耳得像用金属镶磨吱吱吱的声音,令人浑身不舒畅。

文柔那一句「说到底就只是个低俗之人」像一把尖锥戳像了苗井的胸口,隐隐作疼,她想,难道穷就只能是低俗之人?

苗井即便再气愤却也无法反驳,只因她确实没那高尚的本事来还击文柔所说的,只是,文柔竟把话说得这麽死,到底是认为她笨还是认为她没有援兵可以救命,她并不想和文柔争个你死我活,毕竟日後相见难免会有疙瘩,可如今文柔硬说金簪是她偷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仅凭有人看到她在莲华院走动就认定她是偷东西之人,未免也说不过去了吧?

此刻,苗井看似坚定实则无奈地看向容夫人,她一语不发,面色平静淡然,在座的人都不禁觉得文柔的话好似没什麽可靠性。

容夫人轻抬起素手,手腕上那玉镯的光泽因斜照进来的日光而熠熠生辉,这一动作,文柔便止了声,容夫人的嗓音温厚婉转,她看向苗井说了句,「阿井,你也说。」

苗井起身,身子板挺直的很,她娓娓道来,「娘,阿井前几日确实在莲华院来回走动,但是为了描摹山水风景才会如此,若是这举动让姨母误会了,那确实是阿井的不对。

她自始自终不谈金簪之事,只说明自己为何那天在莲华院走动,也先把错先归咎於自己,为的是给文柔留三分情面,只要文柔不再死咬着她不放,直指是她偷了东西,那麽,这件事只会是谁在莲华院鬼鬼祟祟,而不是「谁」偷了文柔的金簪。

听了苗井一席话後,容相蔺薄唇微勾,暗忖着这丑ㄚ头在紧要关头上断不会莽撞行事,不仅懂进退还不忘给人留情面,莫怪他娘十分喜欢她,甚至希望她能成为容府往後的当家主母。他细细想来,这丑ㄚ头除了丑、是个财迷还总对他不敬之外,她确实算个可塑之才,这让他再度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物品。

可这让站在一旁的文辰感到些许失落,苗井完完全全没提起过他,彷佛那日他根本没与她相遇攀谈,本还以为能站出来替她说句话,到头来都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呵,少奶奶你是顾左右而言他吧,再说,那日寿眉和良喜都看到你和辰儿攀谈甚欢,你莫不是在辰儿那套了什麽话,好让你来伺机行窃?」这下,文柔又给苗井安了个罪名,身为一个有妇之夫竟与其他男人交谈甚欢,这一席话让所有人作何感想!

容相蔺一听,脸色沉了下来,苗井也未料想文柔竟还给她加了罪名,看来文柔是打定主意要将所有败坏的名声都扣到她的身上,她顿时觉得好笑,这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这麽没事干?闲得发慌给人家安罪名?

「辰儿,你说,那日是如何?」容夫人知道文柔话外之音,可她终於等到自家儿子娶媳妇,准备年後有机会抱个孙子,但自家妹子却要来拆她的台?!虽说她相信苗井为人并不会做出出格之事,可无凭无据、未亲眼见过实在不好说,现下也就只能给他们各自己解释,哎,她就是想含饴弄孙,怎地就这麽多事呀。

「还用辰儿来说嘛,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可都是铁铮铮的事实!」文柔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挥了挥手绢,没让文辰说话。

文辰并未料想自己会被文柔给牵扯其中,文柔平时疼他而他对苗井是有些好感,以至於颇有为难,他既不能说谎也不能让文柔再有机会说苗井的不是,他思忖一会,才刚准备好说词,一道清冷嗓音便突如其来地划破这焦躁急迫的氛围。

「娘,我来说吧。」此时,容相蔺忽然开口,话说到一半的文柔朝他看了过来,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容夫人立刻喜上眉梢,还偷偷比了只大拇指给容相蔺看,似乎在说,「儿子!好样的呀!」。

听见容相蔺开口,苗井便侧头看向他,那双大眼便眨巴眨巴的,眸光中彷佛燃起了一丝希望,而文辰的目光却是迅速地落到容相蔺的身上,他微微皱起眉头,紧抿着唇,神色蓦然严肃,与容相蔺云淡清风的神色成了明显对照。

「好!蔺儿,你说!」容夫人大掌一挥,不容他人分说。

「娘,阿井近日习画不得要领,孩儿便与表弟商量,问他是否能将收藏的大师手笔借予阿井来探究,表弟自是欣然答应,也与孩儿约好在莲花院碰面取那画作,不过後来孩儿思及莲华院的景色于阿井来说是非常适合临摹的,孩儿便让阿井前去与表弟拿了画作,」话语到这,只见文柔和文辰的脸色并不好,前者是气急败坏,後者是皱眉不悦,容相蔺顿了半会,目光缓缓地看向文柔,他薄唇轻启喊了声,「姨母。」

文柔暗自叫糟,不免有些畏惧地退了一步,朝一旁的寿眉靠了去,希望寿眉能赶紧给她支个招,不然届时难堪的只会是她们!

「哎?蔺儿,可、可是什麽事?」文柔故作镇定,可口吻是虚的,这一听都令人觉得大有问题。

「至於金簪,姨母你屋里屋外都仔细找过了?莫不是一不小心掉在什麽地方了?」容相蔺一手搁在轮椅把手上,一手搁在一旁的茶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伴随着那规律的哒哒声,像一种能震慑人心的声响。

文柔忽然感到心慌,她知道她这外甥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平时他不会插手,但凡他插手了,那麽也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一直以为容相蔺不会管他这媳妇,她看得出来他对苗井没有半点情思,可他怎地就会出手相助?难道......是苗井用了什麽事与他做交易换条件?她千算万算,就独独没算到容相蔺,然而文柔还有一件没算到的事,那就是她高估良喜的做事能力了。

寿眉见状,赶紧大胆出声,「回少爷,奴婢和小姐确实将屋里屋外仔仔细细找过了,并未见金簪的踪影,若不是少奶奶......」

「寿眉,我和我姨母说话呢。」容相蔺并未让寿眉继续说下去,他目光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良喜,再看看那一语不发的文柔,心里是有个底。

文柔想,既然容相蔺要管到底了,那她也就破罐子破摔!她就是看不顺眼那黄毛ㄚ头,这才入门多久就敢在一众婢仆们面前和她叫板,甚至还说她有错在先,这让她颜面何存?!实在可气!她今日就是要把这黄毛ㄚ头给赶出容府!

「蔺儿!姨母念在你心疼你媳妇不和你计较,可这事摆明的呀!她一个市井ㄚ头在外打混多久,手脚还能多乾净?咱们容府是买卖金子的地方,见到那麽多的金子,能保证她不动半丝恶念?你们千万别被她那楚楚可怜的外表给骗了!这ㄚ头手段当真是厉害,瞧瞧大夥都这麽护着她呢!」文柔开始不客气了,说话就愈说愈过分,分明是在强词夺理,没影儿的事说得斩钉截铁,这有百来多人的偌大容府,她怎地不怀疑其他人就独独针对苗井,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这容府主事的多是精明人,怎会不知道文柔就是故意诬陷!只是,就看他们是要替苗井主持公道还是视而不见。

这话说到这,不仅容夫人不高兴,容相蔺也不高兴,容夫人以为这事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但被文柔这麽搅和,场面无法收拾还很是难堪!至於容相蔺不高兴,就是文柔不罢手,他就还要为了这种破事继续对峙下去,浪费他的时间,他自然就来气!

「文柔!」容夫人喝斥一声,文柔虽闭上了嘴但又不服气,老瞪着苗井不放。

苗井实在被文柔说得忍无可忍,她正要开口反驳,容相蔺却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吓一跳忘了要说话,他的手渐渐松开她的,那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姨母,你口口声声说金簪是被阿井给偷了,可阿井怎会去偷你的金簪呢?姨母,你莫不是忘了,这府里有多少首饰、发饰是出自我手?阿井若想要一支,我打给她便是,她又何必去偷一支金簪闹这麽大风波?你说你昨日丢了金簪,可不巧,我前日就送了阿井一支金步摇,她这会就戴着,姨母,你对这些饰品向来有深究,你瞧瞧,这支金步摇值多少?你那金簪与之相比,怕是望尘莫及吧。」

苗井眨了眨那双大眼,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头上那金步摇,目光还愣愣地落在容相蔺的脸上,原来,这支金步摇是这样的用意,可她更惊讶的是,这金步摇是容相蔺打造的?难道......昨夜容相蔺到了三更半夜才回房睡下是为了打造这支金步摇?天呐!她欠他一份大人情了!

文柔仔细端详,确实,那金步摇比她的金簪还要价值,不说那作工精细、质地纯粹是成色尚好的美金,就说那珊瑚宝石,容府里的珊瑚宝石屈指可数,那支金步摇上头就有那麽大一颗!她这外甥一较劲起来,恐怕无人和他匹敌!

再说,人一旦有更好的东西怎还会去惦记其他低等的东西,这点文柔承认,即便她再不甘心她也无法反驳、无话可说,此时,寿眉抬首看向众人,嗓音宏亮,理直气壮,「少爷,有些人是穷怕了,若得到一好东西怎会就此罢手,当然是要再得第二个、第三个......」

寿眉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苗井就看得出来了,这容府里文柔并不是那个狠角色而是寿眉,这人才是她最该提防之人,瞧寿眉如此针对自己还不把容相蔺放在眼里,甚至冠冕堂皇的在厅堂大声发话,可见寿眉是个不能屈居人下之人,文柔虽是刻薄可也不至於将人置之死地,若不是寿眉在旁支招,文柔还能怎地大肆胡搅蛮缠?

「既不信夫君所说,还对此金簪的去存都有疑惑,那不妨带人去房里搜,或是直接在我身上搜?」苗井往厅堂中央一站,她的目光就盯在一旁的文柔和寿眉的身上,她娇巧的身子直挺着,俨然一副行得端正就不怕流言蜚语的模样。

「这你说的啊!咱们就带人去......」文柔话未说完,只见良喜赶紧爬到文柔脚边,伸手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裙摆,良喜的神情既是焦急又是害怕,看到早已眼泪纵横又畏缩的良喜,文柔立马止住了话语,脸色忽地铁青,而寿眉却是微有愠色。

容相蔺见这出闹剧也闹得差不多,便从腰间掏出一支金簪,上头那赤色玛瑙纯净得辉亮,他轻笑,「姨母,不用大费周章,玛瑙金簪在我这,就是昨日在莲华院散心时捡到的,本想着今日要还与姨母,可姨母一来就不由分说说金簪被人偷了,实在找不倒时机让我将金簪交还,也罢!金簪是娘赠与你的礼物,你丢失该是焦急难过,我能体谅,寿眉,你过来且将这金簪好生『收妥』,别再弄丢让姨母伤心。」

容相蔺这一席话便就将二人说得难堪,说文柔不分青红皂白一来就胡乱诬赖别人,再说寿眉根本无尽本职,连支金簪都会搞丢弄得一室乌烟瘴气。

这事,终究是尘埃落定。

「这?!」文柔脸色倏地一下铁青一下惨白,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一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朝低首跪地的良喜扫了过去,一双眼瞪着她,似要把良喜的身子瞪出好几个洞来!

寿眉则是咬着唇,起身去接过那玛瑙金簪,走回来时,还用脚尖踢了良喜的大腿一脚,动作极其不明显,可苗井都看在眼里,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良喜遭受这份罪时,她心里忡动,彷佛看到刚去讨生活的自己,因为年幼不懂得利害关系、不懂得人心险恶,她能感受良喜那双眼里都是唯唯诺诺,她心有所慨,无以宣泄,只能悄然叹息。

容相蔺侧头瞧着苗井的神情,以为她沉冤昭雪就此喜出望外,怎料,她竟是一脸凄凄,後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觉她是在看良喜,他垂下狭长的眸子不再看她。

容夫人见容相蔺替苗井解围,心中惊喜万分,止不住那喜悦洋溢的情绪,便赶紧转头看向容老爷,她一脸欣慰的,眼眶里还泛着闪闪泪光,容老爷一见便会意过来,他也难以置信他家儿子能为他人费尽心思,心底自是泛起感动,他伸手握向容夫人搁在案上的手,两人无须言说便能知晓对方心思,可见,容相蔺平时多麽事不关己。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文柔捅出来的篓子,容夫人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她咳了声,将文柔、寿眉和良喜喊到跟前,文柔立着,其余二人皆双膝跪地。

「柔儿,这事若要追究可说是兹事体大,你未有证据便胡乱定他人罪行,实属不该,你可知错?」容夫人向来公事公办,该惩戒的还是得惩戒。

「柔儿......知、知错。」文柔虽是不情不愿,可事已至此,若不知错那岂不是得遭更大的罪?

「那即日起,你便闭门思过一个月,月钱减半,抄写千篇《女诫》,」容夫人罚完了文柔,文柔一听要被禁足还得罚钱,脸都垮了下来,容夫人不理会,转头看向跪地的寿眉,「寿眉,你跟在柔儿身边多久了?」

「回夫人,自小姐及笄後,奴婢就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算来已有二十五年。」寿眉低首,语气平淡,容夫人虽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她并未有反悔之情。

容夫人无奈摇头,当初她心软,只因自家妹子苦苦哀求,她便答应寿眉留了下来,可她愈发觉寿眉并不是泛泛之辈,恐怕她这二十五年来是在养精蓄锐,前些年寿眉还安生,这会苗井进门了,寿眉倒是沉不住气了,她是该提防着点,「既然你说是二十五年,可你如今的言行举止都像是只跟了主子二十五日,哎,主子不懂事,怎地连你也不懂事?寿眉,当年你选择留下作为柔儿的婢女,什麽不该的心思就得收拾妥当,若你不愿,容府也非无理之地,你若有远大抱负,我们自然会尊重你的意愿,不会强留於你。」

寿眉一听,脸色为之大变,容夫人是变相的赶她走!

「夫人,奴婢知错,奴婢未能好好指引小姐,让小姐胡闹是奴婢之过,夫人,奴婢不敢有二心,小姐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主,奴婢定会效忠小姐、效忠容府!奴婢甘愿受罚,还请夫人网开一面。」寿眉这话说得令人动容,可容夫人怎会摸不透她的心思?她说效忠却没有半点承诺,没有一个期限没有一个发自肺腑的决心,这让她如何相信她?可容夫人知道,若是她此次做绝了,寿眉肯定会反咬一口,倒不如将她留在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人在眼皮子底下做什麽还有个底,若是不在那得多危险。

容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後,对寿眉正言厉色地道,「那便减去三个月的月钱,禁足府中不得外出一个月,最後,寅时三刻准时清理茅房一个月。」

在座的人除了苗井,一听到要清理茅房全都倒抽一口气,然而寿眉脸色难得一阵铁青,苗井这就不明白,不过就清理茅房,这些人做啥一脸惊恐受怕?後来,苗井问了阿笙才知道,原来,容府里的一干婢仆真真好命,茅房不用他们扫,是请外头的人来扫,难怪被罚扫茅房都要一副要命的模样,呿,要不是她现在顶着个少奶奶的头衔,这扫茅房的活儿能轮到别人干吗?当然是得自己干,钱也自己拿!

後来,容夫人也罚了良喜,虽说容夫人也知道良喜傻愣愣的不知内情,她要是偏袒,那麽良喜日後受欺负肯定少不了,於是罚了良喜一个月的月钱和不得出府,也让她去扫茅房一个月。

待拍案落定,容夫人、容老爷和几位长辈都离席得差不多,还跪地的寿眉赶紧伸手拧了身旁良喜的大腿一把,因为苗井一直将目光放在良喜身上,正巧赶上这幕,她欲要上前帮忙,可才跨出一步後就不敢再向前,就怕......就怕她再惹风波,无人再帮她,那麽她便要离开容府,从此她一大家子又得有一餐没一餐的活,又得因为穷被人瞧不起,又得因为无权无势而被欺负......

思绪到这便不敢再继续,苗井愈发觉得自己变得可怕,是如此的自私自利,於钱财面前,她拒绝向良喜伸出援手,倏忽间,她莫名恐惧,恐惧自己已变成自己都不齿的势利可怕之人,她想,她才刚过上这不愁吃穿的两三个月就已经如此,往後的她该是何模样?她如今鄙夷着文柔和寿眉,认为她们对钱财对权势的追逐太过痴迷令人生厌,可她却渐渐被潜移默化......

容相蔺自个儿抡着轮椅要走,经过苗井身侧时,她忽然一个闪身绕到他身後去,容相蔺以为她要替他推轮椅便停下来等着,谁知她一个闪身绕过他後就是快步离开,让他震惊地愣在原地,阿笙见状,赶紧上前询问,「少爷,需要阿笙代劳不?」

「......不用。」句末,他便自己抡着轮椅离开了。

阿笙捋了捋自己的小尾辫,表示不理解,少爷都这麽帮少奶奶了,事情也完美落幕,可少奶奶怎地一脸懊悔难受的神情?她还以为这俩口会因此再增些彼此的感情,看来是她想多了,哎,她也等着有个大胖小少爷或是软糯糯的小小姐可以抱呢。

***

回到房里的苗井,一个劲儿地往椅榻上扑去,整个人埋在锦被中,她对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愤难耐。

在她後头进来的容相蔺见她的行为举止,皱了皱眉,「丑ㄚ头,你做甚?」

「容相蔺,我是不是满脑子都想着钱?」此时的苗井将头埋在被褥中,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容相蔺移到了茶桌旁,自个儿倒起茶水喝,他先啜饮了一口茶後边点头边说,「看来不傻,你还挺明白的。」

语毕,苗井没再回话,这瞬间彷佛凝结着,由於停顿的时间久到容相蔺以为她睡着了,就抡着轮椅来到椅榻旁一探究竟,结果苗井就忽然坐起身来,吓得容相蔺差点没从上轮椅上翻过去,他缓过情绪後瞪向她,只见她闷闷不乐,眉头紧蹙。

「我能不能不当少奶奶了?这好日子再过下去,我怕我会变得很可恶!」苗井心想,她可以干苦活也愿意干苦活,但她就是舍不得再让她家里人过苦日子,哎,如今的条件却是她当少奶奶才能换得她一家安枕无忧。

容相蔺自然不知苗井突然发此言论是受了什麽刺激,他默默总结来想,可能是文柔和寿眉针对她这件事让她心力交瘁,可怎地说,她能安然无恙全归功於他的功劳,她一句感谢都没说就想着要逃跑?他莫名地就来气。

「你要是因为姨母而受刺激想临阵脱逃,那我还真看不起你。」容相蔺瞪着苗井,目光犀利而严肃,可苗井全程低着头,哪还看得到容相蔺那怒气冲天的表情。

苗井瘪着嘴,头丧气着地晃来摇去,「不是因为姨母,是因为良喜......」

「良喜?」本要冒火的容相蔺这会是一头雾水,敢情她为了一个小ㄚ头在闷闷不乐?

「嗯呐,我刚刚看见良喜被寿眉拧了大腿,本来想去帮忙的,可是我忽然就想起,这一帮忙肯定又会惹风波,毕竟寿眉视我为眼中钉,你看我这隔三差五的惹事,你们肯定也不想再帮我,到时我就被赶出容府了不是吗?我被赶出容府,咱们家又得过苦日子,我苦没关系,我不想再让娘还有弟弟妹妹们过苦日子,所以、所以我就不敢帮良喜了......」苗井说着说着,头也抬了起来,那双眼泛着光盯着容相蔺,而容相蔺却也只是盯着他没有说半句话,两人相望无话,苗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刚进屋里的阿笙见状又赶紧退了出去,心想这时候可千万不要打扰他们,难得二人的氛围这样好!

容相蔺盯着苗井,神色淡然,似乎等她将事情说完,苗井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说下去,可对於容相蔺那双深沉而波澜不惊的眼眸,她竟想对他倾诉,她想,这可能是那双眼黑得像树洞一般,幽黑而不见底,这内心的事总是需要一个地方能宣泄出来。

「我、我觉得我变成了把利益得失看得重又自私的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可恶的人。」说完,她垂下眼眸,不再看向容相蔺,就怕他也是这麽认为。

容相蔺见她迷惘无助的模样,本来怒气高涨的他,硬是软了心,轻轻叹了口气,他对她说,「若人不自私自利还称为人?你非贤人能者,在应顾不暇的情况下,自然无法再想其他,但你有所察觉表示你尚不可恶至极,你害怕恐惧只因你不够强大,当你足以强大还需受限於人?你好好想想吧。」

苗井听完容相蔺的话,心有忡动,她下意识地将手捂在胸口上,感受到那剧烈起伏......当她迷惘想逃避时,有个人为她指引了条明路,这是这麽多年来,认识这麽多人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告诉她,你并未有错,只是不够好罢了。

瞬间,她想起刚才在厅堂里容相蔺如何替她解围,想起昨晚容相蔺为了她头上这金步摇忙到三更半夜,她总说容相蔺很讨人厌,可每每她有事,他却总是会帮她,容相蔺真的挺近人情的呀。

「容相蔺,你说的很有道理,的确,我不够强大,所以我才会担心受怕,」她一边说一边摸上头顶那支金步摇,准备将它摘下归还,「容相蔺,先前你替我解围,这会又说了道理给我听,我很感激,谢谢你!喏,这金步摇得还给他的主人。」

话才刚说完,苗井就要摘下金步摇,容相蔺见了,皱着眉头,「金步摇你留着。」

「啊?你、你不拿回去吗?这不是很贵重吗?」苗井不敢再动作,手就握着金步摇的簪首停在半空中,一脸紧张兮兮的。

「你要是把它还我了,不就说明今日我说的都是瞎话?」容相蔺仍旧皱着眉看着苗井。

苗井眨了眨那双大眼,不是很理解,「你就是在说瞎话啊。」

「......」容相蔺翻了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丑ㄚ头平时还挺精明的,怎麽碰上这事都傻得像头猪!「如今众人皆知我送你一支金步摇,代表我承认你这个少奶奶,往後你的地位提高,说话也有份量,瞧不起你的人也会因你的身份而不敢造次,这样说明,你懂了吗?」

苗井愣愣着听完,遂後整理思绪,得出了结论,容相蔺是给她地位和身份的意思,总地来说,就是她以後出门在外走路有风了!

「懂了懂了,容相蔺你对我这麽好,我该怎麽还这个人情呀?我除了一身蛮力干干苦活也不会做啥了。」苗井把高举的手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

容相蔺见她如此羞涩,也没再摆着臭脸,只不过还是那平时冷淡的神色,「你如今就好好当个少奶奶,我不求你能做甚,但至少要像个大家闺秀,还有,别总跟我顶嘴。」

苗井听完之後点头如捣蒜,她笑咧咧地答应,「好的好的,除了女红,我其他都会学好,我也会乖乖听话不顶嘴!」

见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还答应他不顶嘴,让他挺受用的,莫名感到一丝欢喜,那时的他只是想着自己终於不会被丑ㄚ头气得头昏眼花了。

***

後来,阿笙替苗井摘下金步摇梳头时,苗井将金步摇捏在手里反复看了好一会,最後才将它放进木盒子里收妥。

「少奶奶,你一直看少爷送你的这支金步摇,是不是因为很喜欢呀?」阿笙一边替苗井梳头一边美孜孜地想没多久的未来,容府就会添上人丁了。\\

苗井双手搁在了妆台上,掌心撑着下颚,嘟着嘴,眼珠子瞥到了右上方盯着房梁,悄声叹息,「哎,估摸着这值不少钱,可怎地也不能将它变卖换钱啊,一想到这,心里特别难受,啊!阿笙你可别和容相蔺说,不然他又得罚我女红。」

阿笙如今也难受了起来,怎地想看见一个小少爷、小小姐在她面前跑来跑去就这麽困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