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育组长通知我的那天,下着微雨。

「榆枫。」忘记带伞的组长一身湿淋,脚步仓皇地从停车场赶到我面前,焦急地说:「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医院。」

「医院?」

组长点点头,瞧他神色惊惧,我便不再多问,拿起包包就走出柜抬,跟着组长一同离开。直到走到地下室停车场後,组长才压低声音说道:「梁语帆她们回来了。」

我微怔,赶紧跟上组长追问道:「真的吗?那为什麽我们要去医院──」

「榆枫。」

组长停下脚步,并未赶上车,只是停了下来,侧过头看向我。迎上组长的目光时,我的心咯噔了下。

「接下来,无论你看到什麽,我都希望你……」

话未完,眼眶先有泪水。组长状似咬了咬牙,一语不发地上了车,而我坐到副驾驶座,朝着医院驶去。

我满肚子的疑惑如同打在车窗的雨滴一般,从未停歇过,且冒出越来越多。可每每我见到组长凝重的表情,我就什麽都说不出口。下雨天的街道难免拥塞,二十分钟後,我们才抵达医院。

我跟在组长後面,一路沉默,走进医院迎面扑来乾冷的空调,以及漫溢的消毒水味。

走过楼层与无数病房,最後,停在一间病房前。

「目前……」

组长的声音,在颤抖。

「语帆跟梓楉暂时先分开,这间是梓楉的房间,等会我们再去语帆那。」

我只得点点头,揣着一颗不安惶恐的心情走进病房。门一开,我见到那用帘布挡住的病床。组长放轻脚步,站在床尾轻道:「梓楉,我是组长,还有……榆枫老师,我们可以看看你吗?」

无人应答。

组长瞅我一眼,迳自往後退,身子倚墙,而我……手摸上帘布,轻轻拉开──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一滞。

我险些惊呼出声,在见到范梓楉脸上的瘀伤,以及四肢、颈上的各处伤疤,我的心狠狠一揪,眼泪涌上。范梓楉正在沉睡,睡颜平静,可脸上的瘀伤令人怵目惊心。

我转头看向组长,什麽话都说不出来……这才明白组长的凝重与欲言又止是为何。

组长朝我招招手,我便随着他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门一关,组长便道:「梓楉她……」组长的声音哽咽,脸色苍白,颤颤地这麽告诉我──

范梓楉身上,无一处完好。

浑身殴伤、脑部重创,腿被打断,手臂有骨裂伤。手腕有被綑绑过的痕迹,以及……

「……下体有撕裂伤。」组长说。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似乎停了。我怔怔地看着组长,一颗心彷佛被狠狠掐紧,有什麽都东西哽在我的喉头,我竟说不出话。

下体撕裂伤……这意味着什麽,我很清楚。范梓楉遍体的瘀伤,是她活下来的证明。

「那……语帆呢?」

我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子,也在见到范梓楉後,不由担心起梁语帆。我不知道她俩到底经历些什麽,但是,一定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事。

我不愿细想,我只想找到梁语帆,亲眼见到她平平安安……

组长轻叹口气,指了指外边,示意要我跟上去,於是我跟组长便一同离开了范梓楉的病房。

谁也不曾想过,两个好好的小孩子,去了一趟外地,回来满身伤痕。随着越渐走近梁语帆病房,我的脚步与心情越是沉重。

我不敢问组长,不敢问他梁语帆的情况,而我一直感到很不安,那种不安与惶恐使我打个颤,可想见到梁语帆的心焦令我大步向前──

「我们到了。」

在长廊末端的病房前,组长看了我一眼,手放到了门把手,轻轻转开。门推开後,他让道给我,让我直走进去──

一进病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单人病床。墙上那扇窗隐约有雨後阳光照进,纯白的一室温暖,可那些病床周围的仪器令人无法忽视。

而我也在见到那些仪器时,呼吸一滞。

我大步走向病床,立刻掀开帘布,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彷佛凝固了。

「不……」

那张总是挂着温暖笑容的脸,被纱布包裹住三分之二,只露出一颗右眼,而我也很快地注意到了……小腿处的异常凹陷。

我颤颤地伸出手,摸向梁语帆的左小腿,却只摸到冰冷棉被,以及略硬的床铺。

组长告诉我,梁语帆的左小腿截肢了。

我看着正昏睡的梁语帆,泪流不止。那涌出眼眶的泪水,怎麽止也止不住。

何其残忍……梁语帆好不容易要成为国手而被大力栽培,前途正一片光明之际……失去了左小腿,以及,右眼。

组长拉着木然的我走出病房,将门带上,压低声音,一边压抑哭声一边这麽告诉我──

在外地的梁语帆与范梓楉,碰上不肖人士,目前还未完全厘清事情全貌,但恐怕是遇上了狂热宗教份子,以及色慾薰心的恶人。

并非是一人所为,而是,多人凌虐两个小女生。

性命无虞,可她们无疑被剥夺太多、太多了……

我往後靠着墙,险些无力站直。我摸上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与保持呼吸。

组长问我,还好吗?我只是看着他流泪。

而外头的雨,再一次轻轻落下。我不禁想,或许这雨,从未真正停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