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親愛的火花 — 補遺之一 傳統英雄電影(下)

不久之後，大批警力将工厂四周堵得水泄不通；鹰组队员破门而入，却只见着那个被绑在铁椅上的年轻男人，孤零零地占据了舞台的正中央，低垂着头，无论他们闹出多大动静，始终毫无反应。

秦东焕率先走上前去，伸出手指轻压那人的颈侧。

「如何？」温羽婵问。

「还活着。」

他答，摘下贴在男人额头上的纸卡；钢笔字墨水均匀，字迹优雅，搭上隐约闪着珠光的底色，宛如一张精致的宴会邀请函。

秦东焕轻声读出内容。

Hello,MyDearBrother.

属於我的，该物归原主了。

「……这群家伙。」孙言非脸色难看地啐道。

沉默片刻，温羽婵叉起手臂，叹了口气。

「算了，先把人送上救护车，其他回去再说。」

她有条不紊地开始指挥现场，急救人员立即取来担架，准备将伤患抬出工厂，其余同仁则采证、拉封锁线等，又是另一阵忙乱。

黑暗霎时被全数亮起的灯光驱逐出境，秦东焕拧起眉，目光仔细逡巡每个角落，似乎想搜出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脸色，孙言非走过来问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对吗？」

抬手压了压眉间，半晌，他摇摇头。

「原本想着，或许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一面的。」语气不禁染上一丝惋惜。

「……啊。」

「不过，没见到面也好，」拍拍身旁搭档的肩膀，秦东焕最後瞟了眼工厂内部行色匆忙的同僚，平静地道：「我们走吧。」

急救人员正巧抬着担架经过他身边，往大门走去，两人暂时停下脚步，让他们先行离开；忽然传来极为短促的震动声，秦东焕便从口袋摸出手机，利用时间瞄了一眼。

未知号码的未接来电。

拨通即挂断──甚至来不及看到接电话的画面。

他狐疑地眯起眼眸。

这是鹰组联络专用的手机，除了相关人员，不应该外流，误拨、广告、诈骗等状况更是不可能，怎麽会……

怀疑尚未发酵完全，震动声忽然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次是简讯进来了。

看清文字的瞬间，秦东焕瞳孔猛然一缩，而後拔腿冲向门口──不顾一切地飞身扑往搬运方大泽的担架。

他厉声大吼，「找掩护，快──」

子弹破空的呼啸声却愣是比他快上数秒。

变故来得措手不及，此起彼落的惊叫间，担架蓦地重重摔下地，青年那具单薄的躯体虚软地瘫卧在秦东焕脚边，额头正中央已然多出一个血洞，鲜红得刺目，彷佛那些人嚣张而恶心的讥嘲。

「……妈的！」

「在对面顶楼！」

几乎是同时，温羽婵和向寒晨一前一後地朝对面的建筑疾奔而去，另一队人则从後方配合包抄；秦东焕闭了闭眼，稳住心绪，环视了圈眼前惊魂未定的夥伴们。

「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没……」

「但是，伤患……」救护员蹲在脸色惨白的青年身旁，十分无奈。

无须专业的医疗判断，秦东焕也能看得出方大泽已经没救了。

一枪毙命。不浪费子弹，不误伤目标以外的人。

专业、精准，完美的猎杀。

他弯身捡起方才被落在不远处的手机，萤幕甚至尚未暗下，那则简短有力的讯息迳自发着微光。

──狙击手。

没有号码，但秦东焕知道是他。是那个人。

绷紧下颚，盯着讯息良久。

而後，指尖长按，点选了删除键。

不久後，温羽婵和向寒晨两人回来了，表情凝重，一看便知道没有好消息。

「人呢？」孙言非抱着一丝希望问。

「跑了，连弹壳都捡走了。」

「留了两队人进行搜索，不过这里建筑物之间靠得太近，那家伙恐怕早就勘查好逃亡路线，不晓得从哪栋楼溜走了。」

就在他们一大群人的眼睛底下发生这种事，谁的心情都不是太好，气压极低。

温羽婵抿紧唇，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回总部吧，各位辛苦了。」

早晨7:21，鹰组总部。

结束一段简短的会面，向寒晨走出拘留室，在外头等他的女人正倚着墙闭目养神，他伸手，自然地揽上她纤瘦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不赶快下班，特地过来和何君柔说了什麽？」

揉了揉熬了一夜而有些发红的眼睛，她问。

「和她说一声，方大泽死了，她可以安心了，」他淡淡地答：「何小姐直到最近才发现方大泽是主谋，对她来说打击很大……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蓝鸣。」

「为什麽？」

「还记得有一阵子房仲请假，何君柔不得已得去帮忙处理一些琐事吗？原先她是很害怕的，毕竟在她心里，那是将她锁在地下室三天，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罪犯，」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却没想到，张盛平的同夥气质居然和他大相迳庭──英俊、高大、绅士？」

温羽婵愣了下，不解地蹙起眉，「这算什麽？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

「爱情嘛，总是发生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向寒晨对她眨眨眼睛，笑得志得意满，「比如说你一开始对我颇有成见，最後还不是被我给迷住了？嗯？」

「……你还真好意思说。」

被瞪了一眼，他闷笑两声，轻轻摸了摸女人粉嫩的脸颊。

继续道：「或许是不想让同夥发现两人的关系，後来约会的场所都选在何君柔家，正是因为如此，蓝鸣才会时常出现在L高中那一带，也才会有那张素描的存在……不过，人口贩卖始终是何君柔心头的一根刺，他们後来分开，就是因为她想劝蓝鸣收手。」

温羽婵道：「想必蓝鸣当时一头雾水。」

向寒晨耸耸肩。

「他们大吵一架，对於何君柔的指控，蓝鸣似乎十分愤怒，他说他骗一些有钱的笨蛋就够了，他承认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但也没有到泯灭人性的程度，」他顿了下，叹道：「何君柔当然觉得他在说谎，两人就此断了联络……再来，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麽。」

蓝鸣做好准备，回到台湾质问方大泽，而後被灭口。

蓝锦寻求协助，惊动了鹰组。

……牵扯出暗潮。

「恐怕方大泽从未料想到，蓝鸣居然会对Zoe动了真心，导致鸡蛋篮子一夕之间全翻了……甚至最後，赔上自己的性命。」

女人声线微冷，眼底压着沉沉火光；望着她清秀却坚毅的眉眼，向寒晨握住她的肩头，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直至毫无缝隙。

「这不就是传统的英雄电影吗？」

迎上她的视线，他挑起嘴角，轻声道。

「──反派，永远赢不过爱。」

晨曦温柔地照亮走廊，尘埃在金灿的光线里纷纷扬扬，即便只是天真幼稚的话语，盘桓在前路的浓雾似乎也因此稍稍散去了些。

静了一瞬，她淡淡地笑了。

「希望如此。」

「是啊，希望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