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南县衙後堂。

九禾勉强咽下口中的茶,撇了撇嘴。

这毛尖有股子霉味。

她本以为茶都该是清冽微甘,让人唇齿留香的,可她没想到原来人族的茶竟这样难喝,只喝了一口,脑仁儿都开始疼。

想起在神鬼林中的日子,那时候她喝的茶,都是白嬉给她挑好包好,连水也取好了,一并封在白玉瓶中,喝的时候只需倒出来煮一下即可。

说起来白嬉这一只纯种的白狐狸,竟然喜欢人族这种附庸风雅的喝茶品茗之事,并且他於茶之一道还颇有些研究。

白嬉泡茶,那可叫一个讲究,河水不用,井水不用,只用对面阴晴山最顶峰的清泉水。对於茶叶本身也是极挑剔的,非得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到了春分之後,清明之前的那几日,日日沐浴更衣,亲自去采。

故而九禾的嘴也被养刁了,她本以为所有的茶都该是世间极品的味道。

可现在想来,竟只因为白嬉对茶是绝不将就的。

或者,是对於送给她喝的茶是绝不将就的。

想起白嬉,九禾蹙眉,也不知那家伙现在如何了。

县令惴惴不安的立在一边,偷眼观察着坐在上首两位贵人的神色。

他看九禾面露不豫,心中一惊,上前问道:"医仙娘娘可是不喜欢这茶的味道?我这就让拙荆去换!"。

说着,他便回头,怒瞪着躬身垂首躲在他身後的女子。

他刚想开口,便被九禾出言打断。

"不必了,"九禾道,"大概不是你这里的茶不好,只是我之前喝的都过於好了。"。

"是,是,"县令连忙回过身子唯唯道,"医仙娘娘住在世外仙境里,我们这里的污浊秽物又怎能比得!"。

九禾皱了皱眉,她本无意想说他们这里的东西不好......

可她也不想多解释什麽,只道:"你们不必唤我什麽\'娘娘\'啊\'菩萨\'的,我不过一个普通人,有幸被医圣收做弟子罢了,实不必这样拘谨。你们叫我九禾就好。"。

"这......"县令面露难色。

本来他也是不太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医圣或者医仙这些个人物的,以为只是传说。只不过最近两天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将军的密函,以及最重要的,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清河王爷这位尊神,县令这才拘谨了起来。

九禾并不知县令心中在想什麽,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堂下跪着的刘立春。

她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此时满额头都是汗,连衣领都被打湿了。

九禾又去看那个站在县令身後的那个女子。

她也就双十左右的年龄,身材纤细,甚至有些过於乾瘦。可她的穿着却很雍容,自从出了神鬼林,九禾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子身上穿着这样华丽的衣裙。

她刚刚来上茶的时候,九禾看到了她的脸,她尖尖的下巴晶莹剔透的,还有一双忽闪忽闪的乌黑的眸子,怯生生地打量着自己和承逸,像只小兔子一样,令人不由得生出些想要保护的慾望。

若不是知道他们对李仲做出的事情,九禾大概都不忍心高声跟她讲话,生怕吓坏了她。

"你叫刘立春?"九禾问堂下的男子。

那男子并没答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医仙娘娘问话,你怎麽不啃声!"一边的县令厉声喝道。

刘立春被他的呵斥吓得匍匐在地,颤抖着低声回道:"回医仙娘娘的话,我是刘立春!"。

九禾皱眉,瞥了一眼县令,只道:"你不必这样害怕,站起来答话就行了。"。

刘立春只道"不敢",仍然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

九禾叹了口气,便不去管他,只问道:"你认得我吗?"。

李立春答道:"是,认得。"。

九禾又问:「你是怎麽认得我的?"。

刘立春吞吞吐吐道:"我.....我昨日在春桥村,偶遇了医仙娘娘。"。

"偶遇?"九禾皱了眉,问道,"你昨日为何去春桥村,你不是刘家村的吗?"。

刘立春自是不敢说自己去那里乃是要设计陷害郑家人的,故而抖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直怯生生立县令身後的那个女子两步走了出来,委身跪了下去,细声说道:"回医仙娘娘的话,是奴家听人说,前两日在我们县城南边见到了灵兽雪狮,刚好郡守大人也在派人寻找,奴家便令舍弟立春前去寻的。"。

"谁知这不懂事的孩子竟然无意间冲撞了王爷和医仙娘娘,真是罪该万死,还请王爷和医仙娘娘恕罪!"。

那女子的声音极其婉转动听,说话时虽低着头,却露出了白皙无暇的小半张脸和一截纤细修长的脖子。

她嘟着一张殷红色小巧的嘴巴,看不清眼睛,却也能让坐在上面的九禾感受出她的委屈。

说到最後,她微翘的嘴角边还挂上了一滴清泪。

九禾见她这样,暗自惊叹,心道这女子口齿伶俐,逻辑清晰,还十分懂得利用自己的柔弱打动人。不像她那个胖子弟弟一般木讷,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刘立春的姐姐,叫小满是不是?"九禾问道。

"是。"刘小满恭敬地答道。

九禾又问:"我记得之前,立春说这只狗儿是他送给县令姐夫的礼物,怎得如今变成了你要献给郡守的灵兽了?"。

刘小满的一颗心暗暗提了起来,她没想到九禾记性这样好。

她略微顿了顿,争辩道:"是奴家之前没跟弟弟说清楚,找来雪狮是要献给郡守大人的。奴家之前只吩咐了他去寻,故而他只以为是寻来献给夫君的。"。

哦。"九禾点点头。

所以她这是一口咬定,立春去春桥村并非刻意,就更加不可能是故意设计陷害小石头的了。

她非要这麽说,九禾也没办法。毕竟自己也没亲眼看见,就是刘立春故意将那只木箭插在了雪狮肚子上的。

九禾只道:「既然是误会,「九禾指了指那只安安静静蹲坐在小石头脚边的小白狗,」如今雪狮也活蹦乱跳地可以满地跑了,县令大人与夫人也就不必纠缠郑家人了吧?"。

县令忙一揖到底,恭敬道:"下官怎敢!这事本就是误会,多亏了医仙娘娘和王爷在旁边瞧见了,要不然还让下官差点误会了郑家人,真是惭愧,惭愧啊!"。

小石头牵着父亲的手,站在县令大人的对面。

他听他们这样说,只抿着嘴,可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刘春和小满,似乎并不满意他们的说辞。

九禾点点头,又问道:"那刘二狗的胳膊又是怎麽回事?为何立春小公子说是我们弄的?"。

这时刘立春似乎是缓过了神儿来,他咬咬牙,接过了九禾的话来:"那是昨日二狗自己摔的。我俩......昨日与王爷拌了几句嘴,二狗就心生不满,所以他就想把肩膀的事情赖在王爷头上......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刘小满也一边抽泣了两声,一边脆生生地说道:"是舍弟无意间冲撞了贵人,被贵人教训了之後,才心生不满!还望贵人大人大量,原谅他们!"。

被教训了之後心生不满,九禾暗道,她这是意有所指,责怪承逸昨日先出手挑事咯?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俩多蛮横不讲理一样,"九禾笑着道,"要是昨日立春公子冲撞的不是我们,不是什麽贵人,而是春桥的普通村民,那今日,就像县令大人说的一样,可就要下狱,游街,斩立决了呀。"。

九禾的语气极轻巧,听在县令的耳中却是心惊。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哀声道:"求医仙娘娘恕罪,下官这是听了这刘家姐弟背地里的怂恿,说您两位会什麽妖法,这才误会了两位贵人。谁能想到我清南县这个小地方,竟能得清河王爷与医仙娘娘亲临,真是蓬荜生辉,是下官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啊!"。

"哈哈,"九禾笑了起来,看着那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县令,"一句话便将罪过都推给了家中内眷,县令大人好一个明哲保身啊。"。

那县令听了这话,脸都青了,他没想到九禾话锋转得这样快,刚刚还在责怪刘小满,这会儿却又帮她说话。

他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说什麽才是对的,半天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刘小满见状,忽然一头磕在地上,接过了话来:"还请医仙娘娘莫要错怪了夫君,一切都是因为奴家不忍弟弟受辱,这才央求了夫君大人帮弟弟出气的。这一切都是奴家的过错,王爷和医仙娘娘若是要罚,便罚了奴家吧!"。

说着她偷偷看了一眼上首的承逸,便又低声抽泣了起来。

九禾却捕捉到了她向承逸投过去的那一瞥。

她看着她那乌黑发丝半遮住的若隐若现的白皙的侧脸,以及青葱一般纤细修长的脖颈,心道自己见过的美女不少,却没见过这样梨花带雨般,哭起来也别是一番风味的美女。

若自己是男子,大概也会想要保护这样娇婉柔弱的女孩子吧。

这样想着,九禾便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承逸。她想那刘小满,大概就指着承逸能对她生出些怜惜爱护之心吧。

可谁知承逸连看都没看这堂下的几人。

他只把玩着那只盛着茶水的杯子,似乎上面有什麽特别值得研究的名画一般。

九禾心道,莫非狼族的男子对人族女子不感兴趣吗?

她余光看到了站在一边郑青,即便是和这对刘家姐弟有着血海深仇,都会忍不住拿怜惜的眼神来看着刘小满。

可承逸怎得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或者说,他对女子不感兴趣?

承逸感觉到九禾的打量,也回望向她。

他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道:"你的话问得很好,竟也有几分县太爷的架子了。若是喜欢,我回头跟州丞打个招呼,也让你做两天县令试试。"。

九禾听出这话中的调侃,只回了他一个白眼。

可跪着堂下的县令却当了真,连连哀求道:"王爷开恩啊,小人......小人刚做上县令没多久,对县衙事务不太熟悉......还望王爷能多给小人一些时日,小人一定会做一个秉公执法的好官,绝不敢再包庇亲属,只听信一面之词!"。

九禾好奇道:"看你已经一把年纪了,你才做了县令没多久?"。

那县令羞馁:"是......小人到了不惑之年才考中的举人,後等了好几年才等到这清南县县令这个补缺。故而,空有些年纪,却也是,刚刚做官。"。

九禾忽然想到那刘秀才。原来他要走的便是县令的这条路。

"这麽说,你已经四十好几了?"九禾好奇问道。

"是,是!後年就到知天命之年了。"县令答道。

九禾点了点头,又问:"小满,你今年多大了?"。

刘小满答道:今年刚满二十。"。

年龄差得好大......九禾心中想道,刘小满这麽年轻,又是刘家村村长之女,怎麽会嫁给这个可能比自己父母年纪都大的县令。

她虽好奇,却不方便问出来,便只点点头,又问道:"刘小满,你听说过李仲这个名字吗?"。

小满怔忪了一下,不过片刻,便道:"听说过的......李仲,是小满幼时的玩伴。"。

九禾没料到刘小满竟答得这麽爽快。

幼时玩伴......

却最终因她家破人亡......

九禾想到李仲的下场,心中便有些冷,她皱着眉问道:"既是幼时玩伴,县令夫人为何不愿意对他网开一面?"。

刘小满心中一凉,暗道,终於来了!

自从知道郑叶子家的客人竟然是清河王与医仙时,她就料到,他们或许会追究李仲的事情。

果然......

小满的眼圈霎时红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是舍弟做事过於冲动了,"小满深深叹了一口气,哑声道,"可立春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还望医仙娘娘不要只听信一家之言。"。

"哦?"九禾挑眉。

刘小满以额抵地,语气委屈:"李仲他,因自小与奴家一起长大,便倾心於奴家......那时见我嫁给了夫君,他就心生怨念,便......便想要趁我回家省亲之时,轻薄於我。舍弟气不过,这才......"

刘小满以额抵地,语气委屈:"李仲他,因自小与奴家一起长大,便倾心於奴家......那时见我嫁给了夫君,他就心生怨念,便......便想要趁我回家省亲之时,轻薄於我。舍弟气不过,这才......"

始终安静立在一旁的郑青听她这样说,脸"唰"地一下变得铁青。

他大怒道:"刘小满你莫要满口胡言,仲儿从小与我家叶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时候又早与叶子有了婚约,怎麽可能会喜欢你!"。

刘小满"腾"地立起了上半身,双目圆睁,嘴角还挂着泪水。

她愤怒地看向郑青,驳斥道:"郑叶子与他青梅竹马,我又何尝不是与他青梅竹马!郑叔叔好不讲理,你又不是李仲,你怎麽知道他喜欢郑叶子,而不是喜欢我?"。

九禾挑眉,她总觉刘小满对李仲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这情绪,绝对不是对着一个喜欢自己又想要轻薄自己的青梅竹马的。

可李仲已经消失了......甚至整个李家都只存在於这些人的记忆之中了。

大概再也没人能证明那时究竟发生了什麽,除了刘小满自己。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死无对证了吧。

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一夕消逝,却没人知道究竟为了什麽。或许也没人愿意为他们讨回个公道。

九禾心中生出些悲凉之感。

刘小满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情绪过於激动,可能会引起大家的猜忌。於是再次抽泣了起来,以袖遮面:"虽然立春及时发现,李仲他并没能得逞,可这事发生了之後......奴家只觉得抬不起头来,日日都觉得愧对夫君,时时都觉得自己不洁之身,怎配得上伺候夫君!幸亏夫君不弃,怜惜小满......竟然还抬了小满的名字入了族谱......小满真的是感激涕零,今生今世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夫君的抬爱!"。

县令听娇妻哭得梨花带雨,又对自己感恩戴德,哪里还有初时的责怪。

若不是上面还坐着一个清河王爷,他早就一把将美娇娘搂进了自己怀里好好安慰了。

那郑青虽十分了解李仲为人,却没法证明小满说谎。

他嘴也笨,不知道该怎麽为李仲辩解。

於是只梗着脖子跪在了地上,嘴里说道:"仲儿绝不是这样的人,我以性命担保,仲儿绝不是这样的人!"。

九禾皱眉,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跪了一大堆人。

在神鬼林中从没这样的规矩,是以九禾很是不习惯。她不知道为何,人族人要动不动就跪下。

她只道:「你们都起来吧,不必跪在地上。"。

却没一个人起身。

九禾叹了口气。

她此时脑袋隐隐作痛,也没那麽多的心情去管这些人。

她暗道,他们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跪着吧,於是只道:"逝者已矣,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也没权利追究什麽过错,"即便她想追究,也早已没了证据。就像是县令刚刚说的那句话,她也同样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只要刘立春保证以後不再找郑家的麻烦,那所有事情都可以算了......"

小满听罢,暗暗松了口气,连连承诺会看住刘立春不让他再惹是生非。

"我话还没说完,"九禾又道,"还有一件事,涉及我自己,还有清河王爷,我却是要论上一论的。"。

众人皆匍匐在地,唯唯答"是"。

九禾问道:"县令大人,你毫无证据就说我是吸人精元的狼妖,这事要怎麽算呢?"。

县令听她这样说,瑟瑟发抖道:"医仙娘娘饶命!小人没见过什麽大世面,目光短浅,以为会使法术的就是害了张员外和李员外家女儿的妖物,实在是小人的过错,还请医仙娘娘恕罪啊!"。

九禾冷笑:「只因为你目光短浅,就能随意抓人打人吗?县令大人不要欺负老身我久居林中,没见过世面。"。

县令满头大汗,浑身都抖成了筛子,吓得都语无伦次了,只一味求饶。

这时,刘小满却道:"医仙娘娘恕罪,夫君也是听了刘二狗那傻小子的话,这才误会了医仙娘娘和王爷的!"。

九禾心中冷笑,暗道她这是又将责任推卸给了愣头呆脑得近乎有些傻的刘二狗。

可平心而论,这女子遇事冷静,逻辑缜密,心肠又够狠。果然,年纪轻轻便做了县令夫人,也不是没道理的。

刘小满又道:"是刘二狗回来信誓旦旦跟我们讲,说是在您两位身上,闻到了那两位死去女子身上的味道!"。

"众所周知,二狗从小鼻子就灵,故而我们不得不信啊,这才误会了两位贵人的!医仙娘娘若是不信,尽可以将二狗传来,与我对峙。"。

九禾挑眉。

刘小满说得信誓旦旦,她却一点都不信她这一套说辞。

一来,她和承逸从未见过那两个被害死的女子,怎麽可能有相同的味道。

二来,她已经了解了二狗的性格。

他的性格,为了刘立春,撅了自己的胳膊也在所不惜的。九禾明白,此时刘小满把事情推倒刘二狗头上,那他自然也会一力扛下所有罪责,保全刘家姐弟。

九禾因此更加讨厌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实际上却一肚子坏水的刘小满。

可无法啊,九禾心中暗道,这刘小满果然巧言善辩,因此有恃无恐。

她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特别是,叶子在众人前受辱的那一幕幕再次映入自己心头。

她想,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轻易被毁了,外加一个家破人亡的李家;还有自己,险些被当成妖怪绑起来下狱......这一切的一切,就这样白白发生了吗?而始作俑者,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一点点的代价吗?

九禾不是圣人,她虽然自认心胸开阔,却也没法做到以德报怨。

九禾嘴角绽出一个冷冷的笑,道:"小满能言善道,九禾自愧不如。可是还有一件事情,郑家大嫂跟我说,前段时间,立春因不满叶子与刘秀才的婚约,竟然把叶子掳走,意图不轨......"

九禾将手中的茶杯丢在桌上瓷质的托盘里,发出"叮咛"的声响:"我倒是想请县令大人来帮我断一断,这要怎麽办。"。

"这......"县令早已经被九禾的三言两语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此时乍一听到这事,冷汗涔涔而下,"小人从没听说过这事啊......"

"哦,无妨,"九禾点点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县令大人若是不信,当事人就在这里。"。

九禾手一指郑青,郑青立刻俯首在地:"医仙娘娘所言非虚,县令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传王门村的王柴。他是我婆娘的表兄,那日幸亏王兄经过,将叶子救了回来,否则......"

郑青没再说下去,可他的脸绷得极紧,双手也握紧了拳头。

\'这......这......"县令紧紧皱起了眉,他大怒,立起上身狠狠地瞪着跪在一旁的刘立春,"你这竖子,我只问你,你可知罪?"。

刘立春似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颤抖了起来。可他却一声都不吭,仍然保持着那个匍匐在地的姿势跪在那里。

县令怒极,他此刻是真真恨死了这个到处给自己惹是生非的妻弟,於是丝毫没有犹豫道:"医仙娘娘放心,我绝不会因为他是我小舅子就偏袒於他!这刘立春意图污人家黄花闺女的清白,实在可恶!我这就叫人给他下狱,不关他个十年八年,绝对不让他出来!"。

一旁的刘小满听他语气狠绝,不似作伪,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刘立春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是他家唯一的男丁,若是立春出了什麽事情,她家就倒了!

若是她的家倒了,她又有什麽资格做一县之令的正房夫人!

不要,不要!"她朝着县令哭喊着,又向前跪爬了几步扑到九禾脚下,"这都是奴家的错,和弟弟没关系的!都是奴家一时鬼迷了心窍,见弟弟喜欢那郑叶子到了骨子里,这才出了这麽个馊主意,想让叶子心甘情愿嫁过来!医仙娘娘,我们家条件不差,叶子嫁过来也绝对不会受委屈的!还望医仙娘娘看在立春一片痴情的份上,网开一面!若要罚,便罚奴家吧!"。

九禾恨极,果然是她在背後出的主意!

从一开始九禾见到这刘立春,就觉得他呆呆傻傻的,想来也没这个智商。

倒是这个刘小满,口齿伶俐,还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人看着就不舒服。如今看来,她果然就是那个躲在後面满肚子坏水的幕後主使!李家一家,以及叶子一生的幸福,都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九禾想,若是没有她,或许清南县就太平多了。

而除了自己,大概整个清南县就再没人能阻止这个恶毒的女人出坏招了。

所以九禾不打算网开一面。

她挑了挑嘴角:「县令大人,您看都有人认罪了,您就判了吧。"。

判谁?县令心中一惊。

他看着九禾意有所指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小满,暗道,不是判立春,而是判他的美夫人吗?

县令愣了半晌,暗自责怪自己这傻夫人怎麽能跳出来为她那个笨蛋弟弟揽责。

可无法,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九禾对於刘小满的不满,甚至厌恶。虽然他不懂医仙娘娘为什麽这样讨厌小满,可他看了看她身边的清河王,只见那俊朗的男子正一脸宠溺地望着她。

那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又看了看九禾,见她只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看着自己,他知道,她绝不是开玩笑。

县令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实在没法,得罪了贵人,总要有人出气!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便不去看他那一脸梨花带雨的娇妻。

他只握紧了拳头,喝道:"来人啊,把刘氏小满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一时间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县衙。

刘小满挣扎着喊叫着,可没人敢来救她。

跪在一旁的刘立春见姐姐被人抓走,磕头如捣蒜,大喊道:"这些都是我做的,与我姐姐无关,你们来抓我,别动我姐姐!"。

九禾皱眉,她听着这些声音,只觉得十分聒噪。

她的脑袋也不知怎麽了,时而闷闷地疼,时而如针扎一般尖锐地疼。

县令见她面色不善,立刻心领神会,又命人也将刘立春一并架走了。

後堂顿时一片安静,九禾的脑袋就好了很多。

她看了眼仍然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县令,想起了那个迂腐却善良的刘秀才。

她不喜欢这个县令。她想,她若是县令,必然会保护一方百姓平安快乐。

就像是她保护了神鬼林众人的平安快乐一样。

可这里是人族,不是神鬼林,她就算不喜欢这个县令,就算旁边坐着清河郡王,她大概也不能罢了他的官。

她更加不想给承逸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李仲一家就白白死了吗,叶子的一生就白白毁了吗?

她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事已至此,她又能做什麽?她要好好想一想。

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两位被吸干精元而死的女子,她们才是她这次出来的关键。

九禾问道:"县令大人之前提过,今日大堂之上两位员外的女儿皆死於非命。不知您能否跟我详细介绍一下案情?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与清河王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查明这件案子的。"。

"是,是,"县令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唯唯道,"这两位待字闺中小姐,都只刚刚及笄,其中一位已经许配了人家,只是还没举行婚礼。她俩一位姓张,一位姓李,家里都是我们清南县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

县令顿了顿,又道:「其实关於妖物作乱,残害妙龄少女的事情最近在整个清河郡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之前都发生在别的县城,我们本也没太在意。只大约十日之前,张员外闹到了县衙来,说是自己女儿也被发现暴毙在自己闺房之中。其後第二晚,李员外家的小姐也......"

下官便与邻县的同僚们通了信件,详细询问这事。这才发现,几乎清河郡的所有县都有被害的女子。所以我们认为,那妖物应是非豪门大户家的小姐不杀,且杀几人换一个地方!因为,每个县死者被害的日子,都只集中在那麽几天里。像我们临县,死了三四个,发生的时间就在我县这两起案子发生之前几天!"。

九禾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妖物先去了临县,杀了几人之後,又来了清南县,害了这两个姑娘?"。

"是的,医仙娘娘所言不差。"县令答道。

在整个清河郡之内,每个县都只杀几个人。

九禾忽然想,这,难道是为了扩大这件事情的影响力吗?

还有,炎炽军众人与承逸都认为,这事是白狐族所为。

但以她对於白狐族的了解,白狐多修女身,找人族修链也会找男子。可为何清河郡死的都是女子,且皆是刚刚及笄没多久,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

九禾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想,这事确实蹊跷。

她问道:"县令大人可否带我去瞧瞧这两位受害者的遗体?"。

"这......"县令面露难色,"医仙娘娘要看倒是没什麽问题,可只怕得等到明日了。"。

「这是为何?"九禾问道。

"因得两位小姐皆是无辜惨死,死状......"县令叹了口气,只接着道,"她们是入不了祖坟的,故而我们将遗体放在了城外的义庄。但一过了申时,城门就封了。"。

县令望了望门外的日头:"今日也不早了,小人已经命人在後衙为王爷和医仙娘娘备好了房间,两位贵人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日,等明日一早再去。"。

九禾挑眉:"还有这样的规矩?"。

县令讪讪道:"最近日子不太平,小心些总没什麽错的。"。

九禾本还想再说什麽,却被承逸打断了,

他微微一笑,望着九禾,温言道:"你今日走了这麽多路,也够累的了。我们既然已经到了清河郡,就别着急了。今日先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陪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