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监国理政,朝中的气象焕然一新,许多屯积已久的恶习要改,许多治国利民的新政要推动,太子府里朝臣来来去去,每当萧景抬眼望向厅外的时候,天已至暮。

靖王、太子、萧景琰,这一路风起云涌的走来,一旦败了,没有靖王,没有太子,只有这萧景琰的姓名是真实的。

萧景琰缓步走至门外,居高临下的望着,却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什麽?转身出厅欲回书房,才习惯性的想起总在自己身後守候的人已两日未见,那个不管发生什麽事情,不管面对多险恶的情况,都只会回答:是,殿下,然後与自己生死共进退的人。

列战英…

『殿下,莫要冲动…』

皇长兄与小殊冤死,自己悲恸难抑,欲入宫,当时的列战英红着眼,忍着泪硬是挡住了自己。

『可是殿下,现在如果苏先生站在这里,他会同意您的轻举妄动吗』

计划救卫铮的那次也是,当自己心浮气躁、六神无主的时候,列战英也是想尽办法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萧景琰想着想着,又想起梅长苏那日同自己说的话…

『我与你的事情列将军不知道吗』

『十三年的界限,我是梅长苏,或是林殊,你当真那麽在意吗』

生死不见的十三年,小殊受尽了他想像不到的痛苦,那时陪在他身旁的就是江左盟的人,如今相聚,自己又怎能自私的要留他在金陵城呢?

而自己,煎熬痛苦,自我流放的十三年,是列战英陪着自己渡过的,对他而言,列战英不只是他的副将,也是他唯一能说话交心的人。

『我与你的事情列将军不知道吗』

是啊,自己的事情有那些是列战应英不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远离朝堂的原因,知道自己心里的痛,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牵挂,有时只需一个眼神,或是唤他的名字,列战英就什麽都明白。

这些年,失去皇长兄、失去小殊,自己不曾再求什麽,只因为有列战英伴着自己放逐,不管什麽事情,他都可以和战英一起面对,就连毫无胜算的走上夺嫡之路,只要听见战英对自己说:末将一定跟随殿下,自己便毫无所惧了。

心一直被过去牵制着,才会没发现自己对战英的感情早已跨过了界线。

「告诉我就是了,偏要卖关子。」萧景琰的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

这个人,是林殊也好,是梅长苏也罢,他始终都是最懂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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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萧景琰如往常一样的在灯下阅读兵书,书页翻动,安静无声的书房外隐约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萧景琰心里掠过一丝的欢喜,静待来人见礼。

「殿下,属下列战英。」

「进来。」

门推开,列战英阔步而进,萧景琰的脸上隐不住的带着微微的笑意。

「战英,这几日本王代理朝政,许多事都要让你处理,可有不顺手的地方?」脸上笑意未敛,感觉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殿下,兵部的人都尽力的与属下配合,一切都顺利。」

「本王明日进宫向父王禀报一些朝务,下午就得空,到时再与你一同巡视军务。」萧景琰这几日都困在太子府里,又忙又闷,很想与列战英像以前一样的骑马出去逛逛,然後说一些不能与别人说的心里话。

「殿下,明日属下须至西山军营督察换防,所以特来禀报。」

被列战英这麽一说,萧景琰也想起来了,去年这换防的工作是自己与列战英一同去的,那时正是废太子与誉王争的凶的时候,这工作做好了,父王还出乎意外的夸了自己几句。

「那正好,本王同你一起去。」

「殿下万万不可,您现在是东宫的太子,不是以前的靖王,这等事哪能让你亲自去作,这事属下可以完成的,请殿下放心。」萧景琰的话让列战英吓了一跳。

「是吗?倒也是,战英,你几日未见本王了。」自己是太子,列战英无法像以前一样的时时随侍在自己身边,这让萧景琰觉得寂寞。

「殿下,属下忙於军务,已有两日未来与殿下问安,还望殿下恕罪。」听萧景琰这样问自己,列战英以为萧景琰是在责怪自己疏忽礼节了。

「只是因为忙於军务?」萧景琰对这说法不太相信。

「…殿下,其实昨日属下本要进府,可是府外停了马车,属下心想定是朝臣正在府内议事,所以没通报。」列战英据实回答。

「战英,你不必顾虑太多,想进府就来,本王也…」话正要出口,萧景琰却突然的停住了。

「殿下…」列战英有些疑惑的看着萧景琰。

自己跟随在萧景琰身边十多年,自然明白自家殿下有话就说的个性,今日却有话说不出口了,岂不让列战英觉得有异。

「殿下是有什麽事要跟属下说吗?」列战英谨慎的问着。

萧景琰看着列战英的脸,心里涌起了满满的珍惜之情,他起身走到列战英面前,两人相距只一步,这是他在交代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有的举动。

「战英,对本王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你明白吗。」萧景琰仔细的看着列战英的表情,因为他可以从列战英的表情中了解他的心思。

「是,殿下。」

「小殊他不会留在金陵,但我希望你可以永远的留在我的身边,好吗?」没有自称本王,萧景琰此刻是用朋友的关系对待列战英。

「是…殿下…」列战英的表情有点疑惑了,自己怎麽能与林殊将军相比呢?

「怎麽,我说错了吗?」萧景琰知道列战英的想法。

「苏先生要回廊州,那殿下…」殿下一直为了此事心里烦闷,怎麽此时看来却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所以我才你要永远的留在我的身边,对我而言,你与小殊一样的重要。」萧景琰不厌其反的又说了一次。

「…是…」

列战英真的觉得不对劲了,自己与殿下四处东征北讨,与强悍的军队沙场对阵,追捕狡猾残忍的盗贼,多少次浴血奋战得胜,殿下都是拍拍自己的肩膀,然後说了句:战英,辛苦了,从不曾像此时这样的说这些话。

「这两日不见你,我很是想你。」明亮清澈的眼里笑意更浓了,完全不在意列战英呆滞的反应。

「殿下…」这要他如何回答呢?

「怎麽,你不想我吗?」萧景琰这话问的不轻不重,他只是想试探列战英会如何的回应自己。

你不想我吗?这麽问不对吧,应该是“你不想本王吗”才对吧?其实是两种说法都不太对。

「…属下…」列战英感觉到自己的心快速的跳着,无话可回。

虽然知道殿下向来直言直语,可是,现在这些话说的是什麽意思呢?

「战英,我…不想孤单一个人,不想做一个孤独的君王。」他已经决定让小殊回廊州过属於他的生活,他不能再失去一个能让他真心相托的人。

「殿下,您有皇后娘娘,还有侧王妃,不会是孤单一个人的。」垂首避开萧景琰毫无虚假的眼神,列战英退後一步,努力的压下自己的情绪,恭敬的回答着。

「为什麽没有你?如果我只想要你呢?」萧景琰低沉的声音里透露着坚定的意念。

列战英没有抬头,开始在心里笨拙的琢磨萧景琰的话。

自己从跟随在殿下身边的那天起,凡事只想尽心尽力的做好,自己从不抢功,也不讨好,更不曾刻意亲近殿下,他做的只是保护、分忧解劳,绝没有其他非份的想法,难道是自己哪里过份了吗?还是自己的行为逾矩了?

「殿…殿下是靖王的时候,战英是您的副将,日後殿下登基为王,战英便是您的臣子,定会誓死效忠太子殿下,容属下告退。」列战英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颤抖,低首退出书房,顺手带上房门。

萧景琰是可以命令列战英留下的,但是,他不想这麽做,因为他从列战英的回答中就知道列战英已经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了,他不能要求他马上回应自己,更何况,从列战英的反应看来,自己已经吓到他了。

『殿下,前方战况不明,末将先去探察一番…』

『殿下,这是专治伤筋痛骨的草药,您先敷上,明日才有办法继续行军回营』

『殿下,这北方天气严寒,营帐里一定要生火取暖,免得染上风寒』

『殿下,您别喝这麽多酒,林殊将军会不高兴的』

『殿下,静妃娘娘派人送来的药您要按时服用』

战英,你如此的护卫於我,难道就不想永远的陪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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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已过,送来了换防的捷报,只是,这捷报为什麽是戚猛呈上来的呢?

「列将军呢?」萧景琰看着奏表,若无其事的问着。

「回殿下,列将军一早只嘱咐属下来呈奏表,没交代其他的事,所以属下不知道列将军的行踪。」

「好,你退下吧。」

看着戚猛离开,萧景琰心绪紊乱,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以为今日能见着列战英,再与他好好的谈一谈,谁知竟没了踪影。

列战英的个性萧景琰是清楚的,很单纯却又心思细腻,定是被自己的那些话吓的逃掉了。

萧景琰嘱咐备马,与几个禁军护卫往兵部查看,然後往巡防营去,然後是练兵场,没有看见列战英的影子,萧景琰无奈,转往苏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