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现世那一年化出神之子,便是厄刹之神。

此神威武雄猛,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一招便可夺命。

当厄刹降临人间的那一天,使得所有正道人士心惊胆跳。

那一战,多少人命丧黄泉,多少人功体尽废,有多少人仍然活在这恐惧中。

尽管三大高手齐心协力诛杀,却依旧身负重伤,智者更是死不见屍,十年了,依旧见不着他的身影再现江湖。

智者将神识封在殛心符,众所皆知,但无人知晓,殛心符会落在申墨蓝手里。

更无人能预料的到,申墨蓝会将殛心符交出换取师弟的安危。

邯昭虽气,但也稍稍明白了申墨蓝的用意,也许此法才是真正消灭厄刹最好的办法。

封住神识,终究不能安心。

但这其中存着诸多疑点,现下邯昭一时之际也捉摸不清,只能够先努力活着结束此役,再来好好盘问申墨蓝。

邯昭银蓝双眸细细望着眼前骤然换了个人似的蓬之清,虽然他本就为强者,光是隐蔽自己的气息这点就非常的厉害,连向来敏锐的邯昭都难以察觉。

但现下,这位威风凛凛,盛势凌人,和厄刹融为一体的蓬之清,竟让邯昭起了一丝丝的惧怕之心。

蓦然,手心窜起的温度暖了他的心房,当他侧头望去时,申墨蓝那双特别好看的丹凤眼,正温柔瞧他。

「我在。」

简单两字,足以让邯昭落下心中那颗大石,稍稍用力回握,一个点头,一个眼神,道尽这十年间一直无法出口的千言万语。

两人双双执起剑,剑锋指着蓬之清,齐声喊了句,「弑神。」

蓬之清转了转手腕,手上的大刀因灌入厄刹之力,故形状也微微变化,刀身多了黑色长条纹样,金色的柄盘上龙,刀身挂上金色圆环,舞动时发出碰撞金属声响。

他听到两人的话语,发出恢宏大笑,「可笑,太可笑了。」

邯昭讥讽,「怎会可笑?当年厄刹可是被三位绝世高手高手给合力诛杀,就算你再重生千万遍,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他挑眉,「但现在厄刹的力量和已和我融为一体,他的力量在我体内源源不绝的攀升,我只需一根手指便能撵死你。」

申墨蓝不屑的一声哼笑,「那便试试。」

话方落,他身形微动,绦宵已散发出强烈的肃杀之气。

邯昭亦步亦趋的跟上,月霜剑的锋刃亦往他的方向戡去。

疾呼而去的两道身影,奋起千涛万浪,刀剑铿锵,已过数招。

久违的并肩作战,两人仍旧配合的天衣无缝。

「师兄,我守你攻。」邯昭飞快的打了个复杂的手诀,顿时天边的光芒被乌云掩去,闷雷轰隆作响。

「好,自个儿小心。」

申墨蓝仅覻他一眼,便提双剑再攻,他的剑法狠戾精湛,招招致命招招来劲。

但拥有厄刹之力的蓬之清却依旧泰若自然,毫无破绽。

当啷ーー

刀剑动荡出火花,迸发的气势足以压全境,绝世高手对决,不相伯仲。

蓦然,蓬之清眼前一片漆黑,只闻耳边雷声隆隆巨响,却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於此同时,顶上出现强烈白光,数百道剑气朝他狂射。

顿时卷起漫天尘沙,天渐渐清明。

「趁现在。」

月霜光华银辉再现,和着绦宵剧寒之气,三剑合璧,震荡出惊为天人的弑神之力。

倏然间,在沙尘暴中一抹魁武的身影,双肩中剑,剑尖落下朱红,一滴、一滴,将那身盔甲染上火色。

申墨蓝和邯昭再抬掌往他胸前击去,最为让人诧异的是,蓬之清没守,默默接下两人的掌风。

两道冰寒剑气灌入体内,再加上掌风力道强劲,就算是神之躯亦承受不住而呕血。

尽管如此,两人仍旧不敢大意,深信其中定有诈。

蓬之清抬眸,却只是轻声问了句,「仅止如此?」

「还有我。」

一道清亮带着笑意的嗓音,伴随着一支长剑,狠狠的自蓬之清後背刺穿。

邯昭蹙眉,不禁困惑,他这身盔甲未免太薄弱。

他闻声挑眉笑了,「衿儿,你来了?」

「别叫我衿儿,听着作恶。」蓬衿摆出厌恶的神情,「我根本不是你儿。」

「喔?你都知道了?」

「知道,怎会不知,阿娘在死前全告诉我了⋯⋯」他眼神愈发冷冽,「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让我去弑父为她复仇?结果最後连个拥抱也不愿给我,只抱着那贱狗子一起死去。」

闻言,蓬之清沉声警告,「劝你收敛、收敛你的嘴皮子,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死的快活些。」

蓬衿眼神有些黯淡,「我曾经多麽敬仰你,尽管你对我冷淡我依然不曾恨你,每日告诉自己,要不断精进自己,望有让你刮目相待的一日。」

蓬之清望着胸前的剑,澹然一哂,「衿儿,要怪就怪你体内流着的是阎磷的血,当初早知该坚决杀了你,要不是水燕阻止,你已是一具死屍。」

蓬衿将剑埋的更深,似乎被他的话语给激怒,「很好,那你今日就葬於此地吧。」

他抬首望天兴叹,「可惜了,今日得送命的是你们。」

「蓬之清,你还是别大话说前,既然师兄肯把殛心符交出来,他定有杀你的方法。」邯昭冷声启唇,随即又侧头咬牙问申墨蓝,「是吧,师兄?」

申墨蓝勾唇一哂,眼角的红在此时显得狂魅,温醇嗓音徐声道:「父亲当初能灭厄刹,本宫定有办法,这一次,将连神识一块儿殛之。」

蓬之清面容微变,黑色花纹浮现在双颊及鼻翼上,那双眼眸更为震人心魄,「吾认得你,申邑之子,当年所遭受的侮辱,今日将从你身上讨回。」

「求之不得。」

话方落,他的周身顿时间再次动荡叫人震撼的力量,浩气强劲的将三剑硬生生震出体内。

三人刹时倒退好几步,从容稳住身形。

邯昭拧紧眉,备感沈重压力不断袭来,喃喃自语道:「他都被伤成这样了,竟还能再战?」

「毕竟厄刹的力量依旧强大。」申墨蓝轻声回覆。

蓬之清站直身子,下颔微抬,轻声喊道:「鬼觉师。」

「遵命。」韶敬甫早在旁待命,闻声他将长杖微抬高,转了一圈,铃声再次叮铃响起。

蓬之清的周身浮现白光,身影逐渐模糊。

申墨蓝双剑交叉於胸前,准备出招,他淡声道:「师弟,鬼觉师便交你。」

「鬼觉不足为惧,但厄刹不是你轻易可以说宰就宰,又不是杀鱼。」

申墨蓝顿了下,睨了他一眼,笑了。

在混沌跋扈的战场中,他这一声笑宛若如沐春风,邯昭差些被牵走心神,些许出神的回望他。

「师弟,信我。」申墨蓝漠然的神色下,稍来淡淡柔情似水。

邯昭神色肃然,眼神透出一丝丝不安,却还是颔首沉声道:「师兄,自个儿要小心。」

申墨蓝道了声,「好。」

「两位麻烦别再磨蹭,厄刹要杀来了。」蓬衿悠悠说。

「出招。」申墨蓝低声命令。

「行。」蓬衿咧嘴一笑。

两人打算趁胜追击,不让他有机会入阵。

当他们再抬步迅疾向蓬之清刺去时,忽感不对劲,定睛一瞧,果然是纸人。

莫非方才的⋯⋯

申墨蓝心念一动,身亦动。

当他旋身之时,大刀已朝申墨蓝顶上落下。

「师兄!」

邯昭迈开步伐欲向前,两道黑影轻功疾速,穿过林间,正於空中过招。

他略为松了口气,赶忙回首找寻韶敬甫的身影。

而蓬衿则是被纸人给困住,他收回剑,轻笑出声。

他眼神透着笑意凝望眼前刺穿的纸人,只见纸人双肩、胸前都中剑,看来方才所化为鬼觉师的术法。

他们都被骗了。

「阿娘,又见面了。」蓬衿盯着纸人,虽是笑着却狭带冷意。

纸人无法启口,只能勾起朱唇嫣然一笑。

「娘,抱抱衿儿好吗?」他垂眸软声开口,眼神中满是希冀。

水燕点头,张开双臂,偏头望他,虽无法言语,却能依稀感受到她的喜悦。

蓬衿飞快跃入水燕怀中,扬起心满意足的笑靥。

「娘,衿儿日夜不停思念你⋯⋯」她蹭了蹭她的胸怀,放缓语调又说,「还好你没死透,咱们才能再续母子情缘。」

水燕拍了拍他的後背,似在安抚,似在向他致歉。

本该为母子重逢,天伦之乐,突地水燕惨白的纸人身子染上墨色,逐渐从她握刀的手蔓延开来,让她无法将刀刺下。

於此同时,蓬衿亦出招,长剑自她腹部刺下,再抽出之时已施展轻功,安然退至孟九欹身旁。

水燕愕然垂首望着手上的墨色,神色逐渐转为勃然大怒。

她奋力一挥袖,选择断臂,并召唤出数千纸人,将双臂及腹部、胸前的残缺大洞给填补上,让纸人将她的身子恢复原状。

「你是傻子吗?她都提刀要杀你了,你还在母子情深?」

蓬衿不禁勾起唇,带笑望他,「哥哥这麽快就醒了?」

孟九欹指了指身後的金童玉女,「我确实昏了过去,他们给我甩巴掌让我醒的。」

蓬衿愣了下,定睛一瞧双颊确实有些通红,尽管不合时宜,他缺绽开笑容,许久没如此真挚的笑过了。

孟九欹不解覻他,实在搞不懂这少年究竟在想什麽。

当蓬衿笑够了,这才回头冷声问,「为何没把他带离?」

金童先启唇,「担心少主。」

玉女跟着说,「不能离开少主半步。」

他嗤笑,「怎麽?怕我作乱?」

金童玉女闻言,立即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孟九欹见状,出声和缓,「好了好了,要不是没有他们,我也无法参与这场战役。」

「但我不愿让哥哥参战。」他淡声说,「你太弱了。」

孟九欹嘴角抽了抽,忽地抬手覆上他的头,「我不清楚你是怎麽认识我的,但我直觉你和我很相像。」

蓬衿抬眸,「你不担心我反过来杀了你?」

孟九欹摇首,「你在早之前大可杀了我,但你却是处处护着我,至少现下能确定我们为同盟,所以我选择暂且信你。」

蓬衿敛下笑意,眼底似乎有什麽在酝酿,随即掩了下来,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慵懒神色。

「那哥哥,你千万不能死喔。」

「不会的⋯⋯」孟九欹眼神有些黯然,「我都还没为他们争光,不行死。」

蓬衿挑眉,倒是没再多说什麽。

他转回视线,眼神漠然的凝视前方站开一列的纸人,他认得这些纸人,她们大多都是城里那群孩童的母亲。

阎磷殿之人需以食生魂维生,蓬之清便将城里女子男子召入城里,被水燕杀害而吞噬,他因只是幼童,一魂可维持一年半载之久。

他万万没想到,水燕竟然留着她们的神识,并灌入纸人。

够狠。

蓬衿舔了舔唇,他打了个响指,大小不一的纸人亦排排站开,发出诡异嘻笑声。

他和水燕不同,这些纸人是由他用阎磷术法灌入思想而任由他操纵,他人神识所灌入的纸人无法信任。

也或许,在他的心底某一处,仍然冀望自己能如常人,能拥有纯粹良善,所以他每每吞食生魂时都得乾呕好几日。

握紧长剑,纤细身形微动,剑锋落下时,他柔声道了句,「娘,永别了。」

孟九欹抬笔画圈,如深洋墨色挥洒壮丽,将纸人围成一圈。

金童玉女敲锣打鼓自上方袭击。

这一战,他们势在必得。

ーーー

下场留给小辈发挥下,再回来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