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考说实在也没想像中的难,在拿到考卷的当下,我已经放了一百二十颗的心,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还是有所成效的,社会科目写的很流畅,较不擅长的自然科这次考的也偏简单,至少空着完全不会写的题目还是算少的。

苏阳和瑞南看起来也考的不错,在考完最後一科英语时,铃声一响,走出了考场大家都打闹成一片。

「能上国立的吗?」苏阳勾着瑞南的脖子问。

「别说国立的了,连顶大之首联华大学都是有可能的啊我。」瑞南推了推眼镜,手里还捧着几叠讲义。

「少来了,你这家伙要是考的没我好,我们就绝交吧。」

「这你放心,我们肯定能当一辈子的朋友。」瑞南哈哈大笑。

坚持了三年,所有日夜堆积的汗与泪,终於都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原来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已经过了。

才刚考完联考,都还没等成绩出来,苏阳家里就来人替他搬家了,他没像上次那样什麽都自己来摆置家具,搬走倒是挺俐落的,他家派了好几个工人替他处理事宜。

苏阳离开前,提着最後一箱行李,站在我家门口前,按了我家的门铃,我知道,他是想和我道别,毕竟今日一别,已经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何日。

这次我应门倒是没像往常一样不耐,内心是充满着不舍的,知道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怎麽?舍不得我啊?」我靠在门边,故意这麽说。

「你少自以为是了,只是离开前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苏阳没心没肺的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嘴还是一样贱,看来你走了之後,我的耳根子一定会安静不少。」

「别说谎了,你肯定会想念我的,唉,不过,在这住了也两年快三年,突然就要搬走了,是真的很舍不得。」苏阳环顾公寓的四周,发霉的天花板、斑驳的墙壁,老旧的阶梯,这里的环境称不上好,但却让他打从心里的不舍,他不愿意离开这里、离开旗城,或者说,离开某个人的身边。

「你说,缘分很奇妙吧,能让我们这样相遇......苏阳,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高中这三年对我的照顾。」

「你跟我谢什麽啊,怪恶心的,说起来你也帮了我不少,像是......常常帮我打蟑螂、抓老鼠,或是借我抄笔记和作业,这样一来一往,就当抵销了吧。」苏阳说的一脸认真,我却觉得莫名的好笑。

「好吧,那就谁也不欠谁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接着说:「所以你是打算先回硫市吗?」

「是啊,我妈要我回家,说既然都考完联考了,留在旗城这种地方做什麽,但是我就是不懂,她老爱把我绑在硫市那鬼地方,就算住家里,他们也常常不在家,我在那又没什麽朋友。」苏阳耸了耸肩,「看来这一整个夏天都要无聊死了,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啊。」

「你接下来考上大学,又得搬出去住了,他们肯定舍不得你啊。」

「不说了,谈起我这对父母我就头痛,阿落,那你呢?接下来怎麽打算?」苏阳把话锋又转回了我身上。

「我打算在这多住两个月,等待放榜确定上了哪所大学,再向房东太太退租,直接去新学校报到。」我是不可能回家的,不可能回到当初拚死也要离开的那个家的。

苏阳沉默了一下子,又说:「嗯,今後你一个人在这住着要注意安全,没我住你隔壁可没人能时刻保护你了,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电话给我,还有,拜托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吃泡面,小心变木乃伊。」

我点点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眼前这清透如洗的少年,就像颗巨大的暖阳,照亮我曾经晦暗潮湿的生命。

但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距离,有太多太多的喜欢,我终究只能倾诉日夜。

苏阳搬走了,那之後每当我出门都会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看苏阳曾经的住着的那间房门,依然都是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

有时候我还是会抱以无谓的期待,期待着隔壁传出乒乒碰碰声响打扰着我、期待他猛按我家门铃的时候......

联考的成绩已经出来,我考的不错,比模拟考的分数还高出了二十多分,花一个礼拜的时间填完了志愿,送出申请,过没半个月就收到了简讯通知。

我上了岭南大学的公共管理学系,学校位在南方。

终於如愿以偿考上国立大学的我,看到讯息的当下,简直喜极而泣。

苏阳呢,他是第一个告诉我上哪所学校的人。

放榜一大早他就迫不急待的打给了我,问我上哪,听见我上了南方的学校,在电话另一头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自己没能考上和我同一间大学,就是上了北方学校的国际贸易与政治学系,他本来是想学法律的,但他家人要他念商,只好这样了。

「阿落,以後我们真的是天南地北了。」苏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失落。

「是啊,我明天就要搬到宿舍了,听说是宿舍还是四人房,希望别遇到难相处的室友。」

「放心好了,你有事的话都能打电话给我,谁欺负我就下去替你处理处理。」

「我还不如在那找个靠谱一点的男朋友。」

「赵落希,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听说大学的男生都很坏,每个都是花心大萝卜。」苏阳拉高的音调。

「你之後还不是大学的臭男生之一啊。」

「......喔,说的也是,但是我不一样啦,好啦,不多说了,我等等还要去学校办一些手续,改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好。」

最後电话那头的苏阳挂上了电话,我还迟迟的舍不得放下手机,直到贴着萤幕的耳里传来了吵杂的音频,我才关上手机,心情十分复杂。

在离开旗城之前,我走过了这些年常去的几个地方,那时梧桐花已经开满了山岗,随风摇曳,寒河不再冻结成冰,河岸周围绿意盎然。

当我这样再次回首看着我生活了这麽多年的一个小城,只觉得无限感伤,这是和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可如今当初紧密不分的六个人,已经渐行渐远。

说好了要继续保持联络、说好了下个春天再见一面、说好了十年之後的我们还要像高中时那麽要好......

分别时的那句保重,大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哭的一蹋糊涂,哭完了却都得各自收拾好行囊,向一去不复返青春挥手道别。

每个人都走的太过仓促。

我不知道什麽时候还会再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吧。

暑假结束前两星期,我只身一人扛着一堆行李,去车站买了票,走之前瑞南还来送我,尽管我们之间什麽都没有了,我仍感觉他看着我的眼睛里还有什麽情绪在奔腾着。

瑞南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站在月台上望着我,像过去那些时日一样,温暖的笑着,犹如一抹和煦的阳光。

「落希,你要保重。」

「嗯,你也是,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火车轰隆隆的启程,我轻轻地闭上双眼,滚烫的泪水滑过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