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饭店顶层的凝水厅,天凝出生那年逢整修,柳家想也是因缘际会,出资协办,得了个命名的权力。

与苏家的饭局便是定在这里。

凝水厅外展示几件艺术品,等待时天凝闲情端详。看得出名贵,亦看得出美。再瞧一瞧,瞧不出更深的了。要收回眼,脚步声入耳。

她明白是谁,略停了停,故作欣赏得投入。

青铜器皿,纵使经过修复,古旧痕迹仍在。她不大喜欢。

苏常生踱到她身边,余留半只手臂距离。

未谈及展示品,只缓缓问:「凝水的『凝』和天凝的『凝』,是同个凝罢?」

聪颖如他,问的自然是字义,而非字形。

柳天凝收回目光,转头看他,应了声。

他继而道:「『水』呢?是出自哪里?」

「我的字。」她说,「我生在秋天,凝结的露珠像水晶。水晶於是成了我的字。」

她盯着他之时,苏常生同样望着她。勾着唇笑,墨色瞳仁闪着细碎的光。

他笑意总是很浅。然她看得入迷,甚至要出神。

「水晶。」他复述了遍,微顿,「很好听。」且很适合她。

那声「水晶」低喃一般,又像缱绻喊她。柳天凝双颊发烫,忙别开了脸。

瞥向不远处,爷爷哥哥他们肃着面孔说话,一面已往厅里去。她想起自身任务,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天朝饭店极大,你大概还没逛完?」

苏常生果然颔首,「是很大。香城的赌场酒店,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正好我们都已成年。」她轻碰他胳膊,示意他走动,「走,我带你去瞧瞧白天的赌场。」

「赌场白天也营业?」他难得懵懂。

天凝耸耸肩,「政府有令,国丧以外,全年无休——当然也没有年假,过年可是旺季。」

闲谈间,两人走了许久的路。赌场位在较低楼层,据苏常生记忆,搭乘了四次电扶梯,拐了十来个弯。

赌场入口例行搜身,却没问及苏常生年龄身分。大约在香城,顶着一张柳氏的面容,比什麽都管用。

进了赌场,自是另一番天地。灯光灿烂,肆意喧哄,赌桌边筹码堆放,人人眼中色彩各异,或有疲态,或有兴奋。

天凝挽着常生信步而行,有些赌桌不得近身,只得远远地看。室内更深处还有些会员制厢房,整座赌场不见边际,规模可见一斑。

她蓦地生出比较之心,遂踮起脚,附至他耳边,细声:「下次带你去我家的赌场。这里虽然也不错,但柳家的赌场,才是香城之最。」

香城十家赌场,计四百张赌桌,其中有一百张来自柳家。

柳家经营博彩生意,早些年一度垄断,过後香城赌业大兴,才变为今日百花齐放景况。

苏常生听闻,垂眸去看她神情。她为了在他耳边说话,抱着他上臂,贴得很紧。他此番动作,两人显得更加亲昵。几乎只消他再低下头,肌肤便能触及。

鼻尖,嘴唇亦是。

天凝惊觉,忙收腿,高度倏地矮了些。

红着脸,匆匆提起新的话,「哥哥强迫你们留在香城,苏老爷没有生气?」

「生气是生气,没什麽用。」苏常生说,「我觉得现在挺好。」

天凝默了几秒,失落道:「是我亏欠你。」

「是中了奖的。」他说得很轻。

此时老虎机那头,有人吆喝:「中啦!中啦!」

天凝原先顾着低头作戏,常生的话,听是听见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过了一晚,更像是梦了,索性沦於梦中。

她愿意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