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微光的溫柔 — 1-5

悠扬的钟声响起，随着冷风在校园中回荡。

教室内，台上的老师不急不徐地把讲解到一半的习题做个完整的结束。

「……两者相减後，就求出我们要的答案。好，就上到这里，有问题的话，下次上课记得提出来，下课。负责抬便当的同学，上下楼梯要注意安全。」

一听见下课，身负抬便当重责大任的男同学们有志一同地快速收拾完东西，一起迅速跑出教室，直奔领便当的地点。

订便当的同学们在等待午餐回来期间，或是聊天打屁，或是做自己的事；自己带午饭的同学们则是纷纷打开饭盒，先一步吃起饭来。

绿叶国小没有学校厨房设备，初时原是规定全校师生工作人员集体订餐，不料此举造成某些生活较困苦的家庭的负担；後来校方修正做法，改采自由制度，由各班同学们自行决定是否订购午饭。此制度一推行，学校的午餐时刻便出现两派情景：一是便当派，一是带饭派。

季语真属於带饭派，原因并非出自家庭经济不允许，而是她节俭的个性──她食量偏少，吃不完一个便当，丢了又浪费；自己带饭可以拿捏份量，不用再担心浪费与否的问题。

将挂在椅子上的保温便当盒拿出放上桌，内部装食物的的盒子共有三个，可分别装入饭、菜、汤；虽较一般便当盒重，却可以吃到热腾腾的午餐，夏天也不必怕食物变酸变坏，是以季母选择买保温便当盒给女儿。

季语真把装白饭和配菜的盒子拿出，打开盒盖，一阵诱人香气伴着热气扑鼻而来，勾人食欲；她拿起自备的汤匙筷子，用着一口饭嚼二十下的速度，慢慢进食。

不久後，抬便当的男生们回来了，等待午饭的同学们立即争先恐後地上前去领回自己的午餐，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拆开筷子，大口大口啖着温热味美的食物入腹。寒冷的天气，肚子格外容易饥饿，尤其上过一早上的课，更是饥肠膔膔，吃起饭来特别香甜。

季语真品尝着口中饭菜的滋味，一边听着周遭同学不时发出的笑语声。教室外冷风依旧，却一丝也渗不进教室内温暖和乐气氛。

吞下最後一口饭，季语真将饭菜盒盖上盖子，伸手要从放在右边桌角的保温盒中拿出汤，不意间瞧见转学至今一个多星期的新同学趴在桌上，整张脸埋入双肘里，不知是睡是醒。

她注视他一头黑亮短发，想不起对方吃过饭的印象。

是记错了？

拧眉再看他一眼，季语真收回目光，默默喝汤。

午觉过後，下午课程开始。冬日气候容易令人昏昏欲睡，才上一堂课，已有不少同学被老师叫出去洗脸醒神。

季语真发现莫影其实非常认真，除了转学第一天自己强行要他一起看课本、导致他瞪了自己一整天外，之後莫影上课都很专心听讲，不再有看着窗外发呆的情形。

正拿笔划下一句英文文法重点，一个极轻的咕噜声忽地自右方传来。

季语真微微一顿，下意识朝莫影看去。

莫影左手按住肚子，身体略微弯曲蜷缩，一双眼正专注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察觉到季语真的视线，他平静无波的脸瞬间僵硬泛红，羞耻懊恼自他脸上一闪即逝，他表情凶狠地瞪过来。

「看什麽看！」

倒没忘是上课时间，虽是气音，气势仍是十足十。

他中午果然没有吃饭。

不吃这套、压根没被吓到的季语真默默证实心中所想後，收回目光，把心神移回课本上。

下课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牛奶糖，递至莫影面前。「给你。」

「不要。」瞪着那盒牛奶糖，莫影咬牙切齿拒绝，半点犹豫也没有。

季语真眨眨眼。「可是你──」

「闭嘴！」气急败坏地打断她，敏锐发觉四周开始有人注意到这里，主因当然不会是他这个默默无名的转学生，而是眼前这位吃饱太闲没事干的鸡婆女，刚好名列班级重要干部之一，一举一动皆是同学关注焦点的关系！深深吸气吐气，莫影一字一字用力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要管你。」秀气的眉微颦，季语真不解他为何有此误会。清秀小脸不自觉渐渐凝肃，她认真思考问题出在哪一环节。

「没管我？那你给我牛奶糖干嘛──」话方落，又一道咕噜声自他饥饿的肚腹内传出。莫影尴尬羞耻地红了脸，双眼倔强地瞠大，眼神恶狠狠地迎视面前女同学严肃的目光。

季语真将牛奶糖放在他桌上，正经回答道：「给你糖，是因为你肚子饿。这是关心，不是管，请你不要误会。」末尾附上声明，以免又招来莫名的误解。

莫影面红耳赤，差点对她脱口吼一句吵死了，但见周围越来越多的同学注意到这里，又瞧她一副坚持、要是自己拒绝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把恼羞的怒意吞回肚子里。

「谢谢……」鸡婆。咬牙切齿、不甘不愿，简直可以说是屈辱地吐出谢字，莫影免不了内心腹诽一句。

季语真微顿，有些意外他会道谢。「不客气。」诚挚地回应，向来抿紧的唇角浅浅勾起淡弧，刹那间柔和了她平日严谨的面容，点亮她清秀的五官。

那抹微笑很短暂，几乎是说完话後就自她嘴角消失，莫影却没来由地直直瞪着她。

鸡婆女笑起来……好像……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