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握不住的海 — Chapter 4- 不能說的 (6)

话一说完，世界好像停止运转了几秒。

「⋯⋯什麽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打破沈默。

「⋯⋯」他淡然地看着她，抬起右手指向自己的脑袋，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这里，长了一个不好的东西。」

范允乐心一怔。

「肿瘤？」

「嗯。」

「良性？」

「恶性。」

然而，程海从头到尾一副从容无所谓的模样，让她实在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在捉弄她。

「你在开玩笑吗？」她正经问，眉宇间的皱痕加深了些。

被她这麽一问，他不禁轻笑出声，指向放在床边的手机，「要我打给我的主治医生吗？」

「⋯⋯」看来他是说真的。

「是最近的事情？」

「发现是四月份的事，至於肿瘤是什麽时候长的，医生预估大概有一年多了。我想你可能已经听说过，我在全国篮球大赛比赛中途昏倒的事情。」

「嗯。」她点头。

「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跟今天的情况差不多。醒来的时候我人在急诊室，病床周围挤满了球队的人，下巴被缝了七针。原本我以为只是贫血，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建议我照MRI⋯⋯」

他顿了片刻，她则下意识屏住呼吸。

「结果出来，不是贫血。」

他望着她，明明语气是那麽地平淡，在她耳里听来却是如此震耳欲聋。她反射性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错愕的反应，沈默了许久後，她才试图保持冷静问：「你之前请假，是因为治疗的关系？」

「嗯。」他点头，没有隐瞒。

「那既然治疗了，情况应该有好转吧？」她句尾带着一丝期望，程海却只是回了她一个复杂的笑。

「我的肿瘤长在一个不能开刀的位置。」

「⋯⋯什麽意思？」

「因为肿瘤位置的关系，手术的失败率几乎是九成，就算很幸运成功，也一定会伤到其他神经和大脑功能。」他逐渐收起笑容，「所以目前只能用放射治疗来除去癌细胞，再用药物控制，但只要肿瘤还在，癌细胞就有回来的可能，肿瘤也有可能继续长大，谁也说不定。」

看着她那双被错愕淹没的眼睛，他平静道：「我的肿瘤就像是一颗未爆弹。我可以一直与它共存，也可能突然就离开。」

这瞬间，她好像忘了呼吸，胸口顿时一窒。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此刻她却无法吸收程海所说的话。

见她愣住的模样，程海连忙扯出一抹笑，似乎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我出院前医生说病情算稳定，不过放射治疗本来就有很多副作用，今天大概只是情况不好而已，没有什麽大不了的。」

看着他勉强的笑颜，她才发现，原来他平时表面开朗的样子全部都是假象。

他是个能够完全将秘密藏在心里、不让别人发现的人。

「⋯⋯你爸知道这件事吗？」她皱眉。

「知道。」

知道？

知道还能够在自己儿子昏倒时，露出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

知道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去谈生意？

她以为自己的家庭状况已经够令人心寒，此刻她却觉得程海更让她心疼。

「我跟我爸的关系不太好。」似乎是看穿她内心的想法，程海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生病的事情已经带给他很多麻烦，所以他不会因为我昏倒就放弃他等了多年的生意。我也不会在意的。」

望着程海俊秀的脸蛋，她确实无法捕捉到一丝伤心，只有淡漠和无奈，好像早已习惯，将一切看得云淡风轻。

「那你妈呢？」

「我妈⋯⋯」他顿了顿，「在我八岁那年就过世了。」

闻言，她不禁懊恼地闭上眼，「抱歉。」

虽然知道孙亚缇是他爸的女朋友，但她以为只是离婚，完全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没关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摇头。

然後，一阵沈默笼罩着两人。

最後，他用着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看向她，轻声问：「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