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直到记忆逐渐复苏,呼吸不禁开始急促,接着猛然坐起──他环顾四周没看见半个人影,心生疑惑……难道是自己作了恶梦?那只蛟龙没有破阵而出,沈俪更没有身受重伤……

抿了抿乾涩双唇,沈律言吃力地下了床,往外走去,轻声喊道:「师叔……」

「律言。」

这一声让沈律言犹如惊弓之鸟,但立刻转为不敢置信,沈岳红出现在他面前,俊美面容神色凝重,「我赶到之时,你师叔身受重伤,如今正在房内休养。我取了那只蛟龙的内丹,但牠尚未死绝,侥幸逃脱。蛟龙的生命力无比顽强,取出内丹之後顶多修为受损,倘若无法将牠找出,必然是後患……」他顿了顿,「还有你师叔跟我提及……她看见一只九尾幼狐,此狐貌似白雪,但与寻常九尾妖物有些不同──关於牠,你是否知情?」

沈律言不敢多说,默默垂下头。

沈岳红的浓睫垂下在眼睑处洒落一片阴影,显得格外沉重,「我曾跟你提起……我有一挚友,他姓云。其实他并非凡人,而是一只成年九尾狐族。」

沈律言面露不解,「九、九尾狐?」这跟九尾妖怪有何区别?

接着,沈岳红缓缓道出有关於九尾狐族的事情。

世传四大远古种族,分别是九尾狐族、青岩玄武、盘古龙族以及天古凤凰牠们是接近成仙的特殊存在。其中,又以九尾狐族的传说最为神秘。

九尾狐族分成两脉,一则白狐、一则黑狐,两者天生带有的灵气一正一邪。这两族也不算交好。黑狐喜於游历世间,白狐则是尽数隐居深地,但牠们因一场浩劫遭到滥杀,相传黑狐已然灭绝,连善於藏匿的白狐也所剩无几。这场浩劫便是从牠们拥有的一种奇特之物──九转玲珑玉而起。

九尾狐会随着修为高深在尾端浮现玲珑玉,当九块玲珑玉碎均现,进而脱体产生异变之象,惊天骇地,历时九次,後称此为「九转玲珑」。单单一块碎玉,都是修练的上乘极品,人人趋之若鹜,视为珍宝。

沈岳红在少年时遇见那只九尾白狐,他的名字──叫做「云程」。

云程是只相当特别的九尾狐。他是一只九尾黑狐和一只九尾白狐打破以往的不合,进而诞下的唯一混血存在。云程的父亲死後,母狐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将他带回九尾狐族潜居的领地照拂,不过云程的血统始得他并不被九尾白狐族所接受。经历几番波折後,云程也察觉自己对游历人间有极大的向往,便私自离开了九尾白狐的领地。

正巧,他遇见了沈岳红,彼此成为对方不可多得的知心好友。後来,他们才聊到了有关孩子姓名的事情。

沈律言认真听着,脑袋一时还转不过来,沈岳红忽然露出一个惋惜又痛心的表情,「可他血脉里仍留存着九尾黑狐持有的暴戾凶残,某次失控发狂,最後……依他所愿,我了结了他。」

「父亲,你是说……」

「九尾黑狐天生带有魔气,跟白狐有着极大差距,一旦牠们控制不住而发狂,便会产生一场人间炼狱。你遇见的那只小狐狸──极有可能是云程的孩子……他曾跟我提及那个孩子……来日若是孩子前来寻他,望托我好生照顾。」

沈律言霎时觉得多了一点希望。既然如此──那小狐妖便能留在赤壁,不用担心被驱逐或是关禁。

「可惜……他恐怕小小年纪,已然步上他父亲的後尘。」沈岳红面色沉痛地闭上双眼,直言道:「水底那个阵是我和你师叔亲手所封,旁人极难破坏,但要是一只混种的九尾狐之力不可估量,发起狂来,破阵并非难事。」

沈律言整个人傻愣住。

「律言,那只九尾幼狐远远超越你的想像──不论平日里多麽无害,一旦牠们失去理智……到了必要时刻,我得做出选择。但在这之前,我希望能将牠寻出,带回赤壁封印,以免徒生风波。」

沈律言脑中不禁想起──他还没把缀饰送出去。虽然不是他亲自取的,有借花献佛之意,可是他仍想亲口对小狐妖说──你有了名字,就叫「云尘寰」。

见沈律言处於混乱之中,沈岳红不再多说,缓缓转身,「我会派人搜寻蛟龙和九尾狐的踪影,你待在云起时好好休养吧。」语毕,沈岳红走了出去。

徒留沈律言在屋中怅然若失。

接下来数日,大约是云起时最多人走动的时刻。不少赤壁门人在山中四处奔走搜寻蛟龙还有小狐妖的影子。可是并无消息──牠们就像是在这山中消失了,什麽也没留下。

沈律言内心煎熬,因为他连沈俪的面也没见到──她关在房内,若不是偶尔传来碗钵碰撞的声音确定有人在里头,他差点以为沈俪不在了。

好几次,他走到门口,正想开口喊一声,却没能说出口。沈俪是为了他受到重伤,况且要是真如沈岳红所说──那个阵是被小狐妖无意间弄出纰漏,误伤了沈俪……但就算如此,他也不相信那是小狐妖的本意,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心怀千愁万绪,不知不觉又到了夜间,沈律言迷迷糊糊之际,惊觉有个东西钻进了他的被窝,下意识的──他紧紧搂住了温热的触感。内心激动,却不敢溢於言表,深怕发出一点声音惊动外头的人。

「好久不见,小白。」小狐妖缩在被窝里,只有听见声音传出。

沈律言深吸一口气,才关心道:「你还好吗……」

小狐妖低声笑了笑,笑中带点无奈,「这里来了好多人,害我得东躲西藏的。不过有个可怕的家伙一直在找我,所以我才没马上来找你。」

「可怕的家伙?」

小狐狸的尾巴在被窝里不断晃动,有些搔痒,沈律言却更加搂紧。

「嗯,一个穿黑衣的家伙,他追了我好久──可惜看不到脸,我也不知道是谁……我讨厌他。」

沈律言仔细想了想,赤壁山中并没有符合这样特徵的人,或许是从外头来的──但能穿过赤壁结界,想必功力深厚,确实是个可怕人物。至於目的显而易见,八成是觊觎九尾狐身上的东西。

沉默好一阵子,沈律言问起:「十天前……你去了哪里?做过什麽?」

此言一出,小狐狸并未像之前快问快答,好半晌,才听见牠缓缓道:「我不记得。那几日身子犯困,睡得很沉。」

沈律言的呼吸霎时停滞了一下。

确有可能是牠所为,而牠八成记不清事发经过。

忽然,小狐狸又开口了:「欸,小白,你……要不要跟我离开这里?」

沈律言一时恍然,「离开?」

「嗯!这里太无聊,而且我是待不下去了,反正我也没见过爹爹,不用执着太多。你跟着我出去玩,以後要是逛无聊了想回来,我不会阻止你。」

这对打从一出生就待在赤壁的沈律言是一大冲击,即便後来改居千里峰,他仍是在沈家的管辖中,从未涉世。内心蓦然有了向往,犹如一片叶子轻飘飘落在水面,从一点开始泛起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不过要是私自出山,日後回来──绝对免不了要遭受重大责罚。

沈律言久久没有回应,小狐狸反倒先笑了,「我随口说说,你不必认真。这是我最後一次来找你了,以後你长成大美人,在路上见了我,可别翻脸不认帐啊。」

这低低浅笑毫无防备钻进沈律言耳中,直达心窝,他取下系在腰间珍贵保护的坠子,靠着摸索轻轻绑在了小狐狸的一条尾巴上,「名字,我想好了,刻在上头。」

小狐妖一怔,但随即释怀,「哈哈!不错,你还记得。唉,只是以後有缘见面的话也谈不上什麽情分了,所以还是不见为好。」

「不会不见……我跟你走。」

小狐狸明显颤了一下,不敢置信,「你说真的?你小小年纪就打算抛家弃子,喔──不对,抛家弃父!」

「父亲……有很多人陪。」沈律言顿了顿,神色极为慎重:「可是你说只有我这个朋友。」

小狐狸忽然沉默了。

过了一会,传来一声叹息,「你这个傻瓜……好吧,既然要走,那你自个儿做好准备。明日太阳下山之时,我在山泉往西约一里的地方等你。」

望着这双眼眸,沈律言给他一个浅笑,沉声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