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那年过年回家自己妹妹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哥,你快乐吗?」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相较於「刺激特定脑区便能使人产生特定情绪、基因也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人的行为思考,它控制了人的食慾、喜好、情绪等等,人们究竟是被大脑掌控的躯壳,抑或是掌控了大脑的主宰?你以为是自由意志驱使自己如此思考,但其中都有基因和环境的作祟,那麽自由意志真实存在吗?」、「研究显示具暴力倾向的心理病态患者,相较於一般人,他们的杏仁核较小,使他们对於痛觉和会引起恐惧的刺激较为无感,因此他们更加的无惧无畏,以社会道德标准及法律标准来看待便可能走向疯狂,试问这种『生理上的病态』杀人犯真的有可能被教化吗?这种生理上的失常该如何进行矫正,使这类人能够融入社会?」这些问题,快不快乐似乎不是很重要。

情绪都只是大脑受到刺激下的产物而已,快乐也是,爱也是。

若是提到萧澄这个人,一部分对他的评价是:人生胜利组。

良好的家庭背景、聪慧的头脑、优异的外貌条件,还有面瘫脸、冷清的性子,彷佛曾经有过什麽样的童年创伤需要一个从小吃美好长大的小姑娘来融化这座冰山,全身上下的属性都像是哪部言小走出来的男主角。

但着实,萧澄并没有受过什麽童年创伤,他只是有些高功能自闭的症状──无法感知,也无法理解他人的情绪。

所以在萧澄看来,他的生活从来没有发生过什麽如同电视剧一般的情节,没有人暗恋他或是光明正大的追求他,也没有人自作聪明的想要融化冰山,根据事实推定原则,电视剧的情节都是骗人的,在萧洁盈很小、还对电视剧充满憧憬的时候,萧澄便用血淋淋的事实让她看破了红尘──呸呸,不是红尘,是电视剧。

少数和萧澄交好的朋友江临川和他说「你这人生简直像是电视剧男主角」时,萧澄不解的反驳,而江临川恨铁不成钢,「哪里没有?只是你情商智商不成正比,感受不到罢了。」

江临川还在碎碎念,「天赋技能点全都点去智商那块了,情商一点都不剩──只有对妹妹的时候还有点体贴温柔,大概是你妹有角色加成吧?真是难为我还肯和你做朋友。」

然後萧澄举着手术刀问他:「这小白鼠脑壳薄,不好开,容易切到脑子,想换个厚实一点的实验品,你愿意做我的大体吗?」

不要在「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的句型中套入大体两个字啊!多瘮人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临川哈哈笑着说教授有任务派给他就不打扰萧澄做实验了,脚上彷佛安了马达一样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萧澄举着手术刀,另一手还鲜血淋淋的,面无表情的看着江临川消失的背影,然後转身回实验室,同系所的学妹正好经过看见他,学妹瞳孔颤了颤,表情估计可以解读为恐惧,她问萧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萧澄表情严肃:「还有多的大体吗?」

学妹:「……」大体都是分好的,就是你帅你优秀也不能抢我的大体!在医学生这儿,大体比什麽都重要!

取小白鼠的脑子,首先要先将小白鼠杀死,具体方法是用剪刀将其头颅与身躯分离,然後轻轻的划开小白鼠的头部,扒开脑部後就会露出头盖骨,接着小心的将脑子取出,快速放进模拟脑容液中保鲜。

因为小白鼠头盖骨脆弱,在划破的时候非常容易伤到脑子,要是伤到便得重新来过,重新来过除了会让人产生更深的心理不适以外,还得多写许多的报告来说明为何要牺牲那麽多的动物来做实验;在杀死小白鼠时,剪开头颅的动作会造成大量出血,鲜红的液体会在一瞬间把纸巾染红,这个实验做到後来都让萧澄极其反胃,然後江临川总能挑在最好的时机出现问萧澄:「欸,晚餐要不要吃麻辣鸭血?煮火锅啊!」

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头,萧澄举着手术刀,「滚。」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学生受不了这种精神和视觉上的折磨,一个从餐餐无肉不欢变成素食主义者,另一个乾脆转去研究植物药理,并表示:看多了红色得看看绿色中和一下,教授深以为然,然後在实验室外的阳台种了许多植物,同萧澄说:实验做累了就去看看植物放松身心。

萧澄很想告诉教授:这有个屁用,但他强大的理智再一次成功阻止他犯傻。

萧澄坚定的留了下来倒不是他心理变态,或是有崇高的理想之类的,纯粹只是他的理智向来压过情感,就像想骂人的时候他不会轻易骂出口──江临川是例外,因为他欠骂──想放弃的时候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只要有实际利益。

於是毕业时他同时拿到临床医学及脑科学的学位,在教授的推荐下顺利进入脑部医学研究及治疗的权威医院工作。

另一部分的人对於萧澄的评价是:冰冷的机器人。

在萧澄身上很少看到情绪这样的东西,从小便是如此,还曾经让父母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有什麽情绪障碍,江临川更直接的表示:「我怀疑你有反社会人格。」

萧澄头也不抬的看着显微镜里的细胞切片,回:「我要是有反社会人格,你会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

江临川:「夏洛克,我可是你的华生啊。」

江临川成功的让萧澄抽离细胞的世界,脸上难得带着嫌恶的表情指向实验室的门,「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踢出去?」

「我滚,我圆润的滚了。」江临川见好就收,倒退着离开实验室,离开前还学着舞台剧演员鞠躬谢幕。

後来有一次江临川和女友分手,分手现场表现得挺硬气,转头就带着一打的瓶装啤酒跑到萧澄这儿,边喝边哭的七荤八素,耍起酒疯还把萧澄的培养皿砸了一个、吐了一个,萧澄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警告江临川:「你再弄到我的东西我就让你从烂醉变成如泥。」

江临川瞥了萧澄一眼,打了一个酒嗝。

萧澄面无表情,问江临川:「分手就分手,至於把自己搞得要死不活的吗?你也是学脑科学的,爱情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为了繁衍後代而产生的化学反应,到头来都会变质消散,你说她不爱你了不如说她的脑部皮质醇浓度和血清张力素浓度恢复正常水平了,激情散了不一定是你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有可能只是对方激素浓度恢复然後清醒了……虽然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你不好。」

江临川:「你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萧澄:「谁说我在安慰你?我在想办法让你清醒然後滚出我的实验室。」

江临川:「……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生存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