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柔回到马车,丁莹儿朝她微笑,她也微笑点头。

她在温府养病时,丁莹儿对她很照顾,也很细心,而且知书识礼,行为举止也大方有度,不似寻常人家,只是不知与温玉珩是什麽关系。

他有多少个女人,她再没有余力去理会,她这次去京城的目的只有一个,想办法除去奴藉。

那天早上她哭完後,到了小桐的房间,向她说了有关她与温玉珩的一切情感瓜葛。

「你这是当局者迷,我倒觉得他是很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我⋯⋯」

「你还想着萧先生?」

「我是想着萧大哥,但是我和萧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和萧先生又是怎麽回事⋯⋯」

「我嫁给萧大哥是因为我不想嫁给其他人,但在这世道女子不嫁人会被闲言闲语淹死,是我求萧大哥娶我,让我有一个身份,我还承诺,若然他将来有喜欢的人,我们可以立即和离,我想着,到时我已是个嫁过的妇人,也不会再有什麽闲言闲言了。」

「那你和萧先生有没有⋯⋯」

「没有。」

「天啊,我真的妒忌你。」小桐惊讶的拍拍额。

「怎麽了?」

「你真傻还是假痴?」

「你在说什麽?」

「萧先生和温将军都是千里挑一的好男人,萧先生学识渊博,温文尔雅,温将军也是,有貌有才有地位,即使是做妾,也一样有人大把人争着,怎麽你就一个也看不上眼?」

「他们出色,我都知道,我不是看不上眼,只是我不相信爱情,这东西太不靠谱了,一旦清醒过来,会发现自己尽做着傻事。」

「你对。」小桐点头道:「爱情这东西,我在青楼里看得多了,有的时候可以爱得疯癫,可是当它消失了,却可以变了个人似的。我也是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好,咱两姊妹就一起过吧,没有男人,也能好好的生活。所以,你这次跟他回去,要想办法让他替你除去奴藉,这样你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以後不用东躲西藏。」

「你觉得他会吗?他巴不得拿这个要胁我。」

「你这是不懂男人心,只要你取得他的信任,让他相信你不会再离开他,少了戒心,到时再软语相哄,一定行。」

「怎样取得他的信任?」

小桐得意的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说了好久,薛千柔先皱起眉头,面有难色,然後满面胀红。

「只是到时,你能否独善其身,抽身而去呢?」小桐拍拍她的手,也有点惆怅。

薛千柔无语的望着小桐,沉思起来。

黄昏,温玉珩领着自己的五百亲卫,在河旁紮营。

薛千柔百无聊赖的坐在河边,看着倒映在河里的夕阳。

温玉珩坐到她身边,递了一块烙饼和一只烤好的鸡腿给她,道:「先凑着吃,明天入城,再带你吃好的。」

「我才没那麽娇贵,不用特别照顾我。」薛千柔接过烙饼,咬了一小口。

「我就是要照顾你,以後想要什麽只管跟我说好了。」温玉珩凝视着她柔美的侧面。

「好。」薛千柔柔顺一笑,接着又大口的烙了一下烙饼,小桐说的要温柔,要温柔。

温玉珩笑得灿烂,也大口的咬了一下烙饼,两人并肩一起欣赏渐渐西沉的落阳。

丁莹儿双捧着碟子,笑盈盈的来到温玉珩身旁:「大人,这是刚烤好的羊肉。」

「好的,放下吧。」温玉珩道。

丁莹儿放下盘子,拿出小刀,准备布菜。

「我自己来可以了。」温玉珩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

「让我在这里侍候大人吧。」丁莹儿仍旧保持笑容。

「不用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帐休息吧。」

「好的。」丁莹儿临走时,偷瞄了一眼薛千柔。

「她对你挺上心的,不像一般的下人。」薛千柔道。

温玉珩自腰间抽出匕首,将烤肉的切成小块,再拨到薛千柔的盘子,道:「吃多些吧。」他也拈起了一块羊肉,掉到口中,「她本来卞州的一名商贾的千金,全家都被南蛮所杀,在街上流落多时,被一群流氓所欺,我当时刚巧经过,便替她解围,她便一直跟着我,我怜她一名女子无处容身,便收留了她,本来上次回京,我将她留在京城,让母亲替她找户人家婚配,谁知她却偷偷跑来找我,途中得知我来了关中,便寻过来了。」

「她喜欢你啊。」薛千柔托着腮听着他的说话。

温玉珩瞅了她片响,挑眉笑道:「呷醋了?」

「温将军,品貌出众,年少得志,地位显赫,肯定会有不少倾慕者。」

「其他人怎麽想不关我事,我只在乎你的想法。」温玉珩挨近她的面孔,看着她淡然的表情,心里甚不是滋味。

薛千柔没有应答,拾起几颗碎石,逐一扔进河里,「明天会经过象山吗?」

「会。」

「能先让我去一个地方吗?」

「好。」

再次走进象山的峡谷,薛千柔浑身禁不住轻颤起来。

「到象山了。」温玉珩策马到她们的马车前,拨开窗廉,审视了她的面色,神色担忧的问道:「你怎样了?」

「没事。」薛千柔阖上眼,面色苍白,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是想起上次的事。」

温玉珩皱起眉头,他让薛千柔与她共乘一马,吩咐李义:「你们在象山外的森林口等我。」

李义领命,到队前领路。

「大人,你们去那里?」丁莹儿从马车探出头来。

「我们有事要办,先行了。」

温玉珩柔声的对坐在他身前的薛千柔道:「坐好了。」便策马离去。

丁莹儿双唇紧抿,神色阴沉的一直盯着渐行渐远的坐骑直到不见踪影,才大力的将帘子放下。

不久,大队就在森林外停驻,等着将军。

丁莹儿走到李义身旁坐下:「你知道大人和萧夫人去哪里吗?」

李义坐在树下喝了口水:「可能是去拜祭吧。」

「拜祭什麽?」

「萧夫人之前与商队在这里遭山贼抢劫,死了很多人,她是唯一的生还者。」

「抢劫?」

「嗯,後来那群山贼还掳走了她,将军攻打山塞也是为了救她。」

「为了她?将军不是为了要找回贡品吗?」

李义凑近她低声道:「找贡品只是借口,救萧夫人才是正事,将军对这萧夫人可不一般,这一路上你记得好好的照顾她。」

「放心,我会的,只要是大人的事,我都会做好的。」

李义低声的凑到丁莹儿身边说:「这可是秘密啊,你别到处说与人听,你我都是在卞州遇到将军,跟随将军多年,我才告诉你的。」

丁莹儿笑道:「当然了,这种事我怎会到处乱说。」

李义看见眼前女子灿烂的笑脸,双颊微红,目光不自在的移往别处。

薛千柔在刘仁的坟前烧着纸钱,温玉珩静静的站在一旁,她在刘仁的坟前叩了三个响头,上了香,闭上眼默念了一会,便站了起来,用树枝拨弄着燃烧中的纸钱。

这时,温玉珩也燃了香,走到坟头前上香,再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刘兄弟,多谢你舍命相救千柔,在下感激不尽。」

薛千柔虽神色平静,但心里却泛起一丝丝的涟漪,被胁逼来京城的怨气也减退了不勳。

回到象山谷外,士兵都等着他们,温玉珩没有将薛千柔送上马车,而与她共乘一马,走在前面。

薛千柔背靠着他的结实的胸膛走着这段路,心中的恐惧减轻了不少,京城好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可怕。

从南海城到出发往京城,约要二十天的路程,他到达京城时,刚入秋,城内到处黄叶纷飞,京城天气比起南方冷很多,她才刚到埗,就染上风寒,病了五六天,温玉珩将她安置在城东红叶巷的一座四进的四合院,这里离温府不算远,坐马车约一刻钟就可以来到,他派了两个女婢来贴身服侍她,还有厨娘,园丁和两名干粗活的家仆。

刚回京的几天,她一直病着,温玉珩虽然每天都会来看她,但是很晚才来,每次听到他来,她就马上吹灯入睡,只听到他问丫鬟她的病情如何,就在门外伫足一会,然後离开。

今天大夫再为她把脉,病已经好了,但还是有点不适应这里的严寒,穿得厚厚实实。病时昏昏沉沉,倒不觉没什麽,可是一旦精神回来了,她却闷得慌了,现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可以做,今天一早大夫把完脉後,吃完早点,她就坐在房中,不知道该做什麽,看着庭园的风景发獃。

唉,这日子要怎麽过?我每日的时间要怎麽打发?以前打一大早就到南北行工作,关店後与小桐一起做晚饭,看着六个少年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很快的又过了一天,但是现在她真的不知有什麽可以做,她都坐到快长出蘑菇了。

不行,她用力的摇头,不能这样,她要为自己找些乐子,无论在哪里都要快活的过日子才行,自怨自艾,自怜自伤是没有用的。

她穿上披风,走出房门,两名丫鬟青雅青琴马上上前,道:「夫人要去哪儿?」

「出外走走。」

青雅青琴是一对亲姊妹,姊姊青雅十六岁,妹妹青琴十五岁,样貌清秀,是温玉珩在温家的别苑调过来的,两人做事勤快俐落,善於观言察色。

「夫人才刚痊癒,大夫说过要多休息。」青雅道。

薛千柔回她一记眼风:「现在谁才是主子?」

经过多日相处,与其说这两个丫鬟是来服侍她,倒不如说是来监视她,她和善不代表她好欺负。

她疾步的走向大门,两名丫鬟不敢阻挠,只有紧随其後,她正想推门,大门适时开了,温玉珩惊喜的看着她:「你怎样在这?」

薛千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就擦肩而过迈出大间,温玉珩拽着她的手问:「怎麽了?」

「放开你的手。」她大力的摔开他的手,当然是徒劳无功的。

「你这是发什麽脾气?」温玉珩也有点不耐烦。

「我现在想出个门也不行吗?」

青雅看到两人气氛不对,连忙上前解释:「都怪奴婢,劝夫人刚病癒不要出门,夫人久未出门,应该闷着了。」

「大夫怎麽说?」温玉珩问青雅。

「风寒已经好了,但是大夫说最好休息多一两天。」青雅说。

「是不是病了多天闷慌了,我陪你出门逛逛吧。」他低声的对薛千柔说。

薛千柔也觉得自己脾气发大了,但是看到他,就无来由的生气,因为所有事的始作甬者就是他。

她抿了抿唇瞅了他一眼:「走吧。」

温玉珩对两名丫鬟道:「你们不用跟来了。」

他自然而然的牵着薛千柔的手出门去,薛千柔挣了几次不肯也放弃了。

他们漫步在橙红的枫叶道上,入秋清爽的阳光穿插在枫叶间,映得叶子更加火红。

「住的还习惯吗?」

「太冷了。」她摇头。

「我一会儿叫他们置多些暖炉。」

「嗯。」

「只要在京城,你去哪里都行。」

「嗯,就只有京城吗?」就是又被困了起来,刚才一出垂花门,她就觉得有些人紧盯着她。

「我刚回京公务繁忙些,待我完成手头的事务,我再陪你去玩。」

「嗯。」

温玉珩遥指前面一座五层高的酒楼楼道:「那是全景轩,是京城最高的酒家,我们去那儿用午膳吧。」

薛千柔以手作伞,遥望道:「京城果然不同,南海最高酒家也只有三层。」

温玉珩笑看着她道:「是的。」

算了,不想无谓的了,不来都来了,整天伤春悲秋的,有啥用。她特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走快点,我想去看看京城的景色。」

来到五楼全景轩的雅间,薛千柔倚窗而坐,俯视京城的街景,楼下的车龙马水,个个都是衣着绵绣的京城人家。

不一会,小厮上齐了菜,温玉珩道:「先过来吃饭吧。」

「叫这麽多?」薛千柔坐回餐桌,看到一桌子的菜,有点吓着,有肫羊、鸡脆丝、百味羹、煎鹌子、羊头签、胡饼、五味杏酪鹅。

「不知你爱吃什麽,就每样点一些。」他盛了一碗汤羹给她。

「你要在京城待多久?」

「皇上想我长驻京城。」

「不回南海了?」她正在挟菜的手顿了下来。

「不会回去了。」

「那我怎麽办?」她放下筷子,没有食慾了。

「我把小桐和你的弟弟们都接来京城,如何?」

「不用了。」她撇了撇咀,再拿起筷子,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戮着碗里的菜。

「为什麽不?这样你也有个伴,不用这麽闷。」

「我自己会找乐子。况且他们习惯了南海的生活,我不想为一己私慾,搞乱别人的生活。」

温玉珩听到她话中有话,也停了筷:「你就这麽不愿意留在我身旁吗?」

薛千柔闭上眼,想起了小桐的叮咛,要取得他的信任,首先就是要顺从。

「我还未适应,给我一些时间。」她抬起眼睑,快速的瞄了他一眼。

温玉珩有点意外她的态度,但肯定乐开了花,笑意已到眼底:「你想要什麽,只管说给我听。」

「知道了。」薛千柔闷闷的道。

可是,我最想要的,你却怎麽也给不了我。

饭後,温玉珩带她到绸缎庄订造了冬衣,再带她到首饰店胭脂店,薛千柔一路上兴致缺缺,温玉珩只道她挂着南海城的朋友,心里对她也有些歉疚,每到店里,就让老板拿出最好的,然後全部买下。

「我在这里又没应酬又没朋友,买这些来干嘛。」离开了玉器店,薛千柔问。

「上次沈奇之送你衣衫饰物,你收了,现在我送的,你也得全收下,戴给我看。」

「你怎麽知道这些?」薛千呆愣的望着他,这家伙究竟偷偷的监视她多久了。

温玉珩表情尴尬抿抿嘴,不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