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宫的正殿里,徐涛极力地想将步伐声压到无声无息且疾走至皇帝面前禀告这事,但他还是不经意间碰到摆放在柜子上的陶瓷物,进而引起室内的动静。

低沉声传出询问。「徐涛,发生何事?」来者是皇帝夏沐辰,只披肩着一件玄黑色外袍。

「圣上……您这是?」徐涛看到原本应该要在龙床上好生休息睡午觉的皇帝,竟然爬起来走动,不禁讶异着。

「天热,睡不着。」随口说说,再继续问徐涛刚才的话。「究竟怎麽了?」

徐涛压低音量於皇帝耳根旁说道。「圣上……茗贵妃娘娘薨逝了……」

「但是……」又有但书,语焉不详。

「一语道尽。」夏沐辰眼神示意警告。

「是、是……」徐涛深呼吸之後决定一口气说完。「圣上,奴才去晖曜宫殿看茗贵妃娘娘是否已自尽……奴才先是目睹茗贵妃娘娘发疯的在寝室里砸物品、嘴里叨念出来对逝世的湘嫔娘娘语出不敬,还说……『臣妾是韶华国的圣女!带来美好与神圣和祥瑞的人,你们这样对待臣妾、臣妾在地狱里也会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

夏沐辰冰冷无神地眼眸盯着徐涛,让徐涛停止说下去。「……徐涛,朕刚才问什麽你现在答覆朕什麽?」

徐涛立即下跪磕头说道:「奴才目睹茗贵妃娘娘将毒酒泼洒在自己全身,然後再一头撞向墙壁自尽了……」

夏沐辰接话道:「韶华国国主来信了,待会你让丞相入宫议事。」

「奴才遵旨。」

夏沐辰准备要回去室内却见徐涛仍然跪着,「怎麽还不去?」

「圣上……容奴才多言……寰王殿下自午时起在大殿外跪着磕头不起……」

「心疼?」「奴才不敢!」

「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麽,徐涛。」

待皇帝入内後,徐涛才缓慢移动至大殿外,外头是艳阳高照、暑气盛满。

现在已经过午时三刻间了,徐涛走向寰王面前微微蹲下身说道。「殿下……回去吧……」

寰王像没听见一样仍然保持不动。

「寰王殿下……您回去吧………不用再坚持了……茗贵妃娘娘……薨逝了……圣上会用贵妃礼仪厚葬的,殿下安心回去吧。别中暑了才好……」

风停了,似要留下来看看这人,是多麽地狼狈又无能为力的悲恸,任由炎热的暑气侵蚀殆尽。

夏禹昌这才似回了魂魄,站起身,向徐涛说声谢谢後,独自走出皇宫。

徐涛目送着寰王殿下的身影,感觉像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剩下灰烬,被寂静无声的夏日午後给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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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王王府。

「公主、公主!」一位侍女身着韶华国服饰,步伐随着窗户边挂着的风铃声当当作响,随着薰风吹拂而迅速至公主殿下身边。

「说。」被称为公主的少女冰眸一转盯着侍女。她身着韶华国的衣裳,然而她的身份是王妃,照理说要换成千濂国王妃该穿的衣裳才合乎礼仪。但依她的性子,在这王府里尚无人敢劝。

「纯茗皇贵妃娘娘在午时薨逝了!」

公主乍闻噩耗,却毫无悲恸之色,反而转头看向在一旁服侍的侍女,淡漠地说:「蓉儿,你去看殿下何时会回来。」

云臻蓉优雅气质出众,「是。」仪态可说是完美无从挑剔,端庄典雅,与刚才跑来报讯的是截然不同的层次。

「萍儿,随我来。」

舞蓉萍扶着王妃一步步走回寝室。

被留下来的侍女还呆怔在原地,「公主?公主……」罢了……她是从皇宫里指派来服侍寰王王妃的,王妃不喜欢外人伺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在王妃心里恐怕还想着自己是外人,很难亲近更别说是成为知心人解闷了。

王妃寝室里。

「曦月……你还好吗?」舞蓉萍担忧的陪伴在公主身边,「没什麽……只是,纯茗皇贵妃身亡,我的计画要再重新策划了……」羽曦月微叹气,这忧愁的侧颜一看倒是颇有姿色,「曦月,有我在。」舞蓉萍轻握着羽曦月的手,希望能将温暖传递给她,让她知晓她不是孤军奋战。

「萍儿……你和蓉儿都不可离开我……」羽曦月凝视着她,最後一道防线最终瓦解,冰雪也有融化成柔和的水之时。羽曦月轻微地将头埋靠在她肩头上,彷佛置身於尚在韶华国时,她的房间里,一切都没发生过。

片刻後,云臻蓉回来覆命,她轻拉开床帘,只见舞蓉萍轻声细语说道:「曦月好不容易睡着了……寰王殿下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曦月。」

他们二人从小到大陪伴的女孩,也是韶华国今年选出的花之圣女—羽曦月,也就是众所皆知的苓姬公主。他们永远都未曾忘却,曦月被告知成为花之圣女要嫁去千濂国当王妃时的表情。

他们的曦月只是坚强地回眸一笑,说道:『萍儿、蓉儿……无论遭遇何种阻碍、无论发生何种剧变,我们三人永远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不会分开……对吗……』连确定一丝微弱地希望也是多麽的卑微,多麽的胆怯,对於未来的旁徨无助。

於是,他们这一生能给予曦月的只有回覆她的希望、她的盼望。他们同时向前拥抱着曦月,柔声给予肯定的回应,也是一生一世的承诺,永不负你的诺言。

『誓死跟随你,我们的曦月公主殿下。』服首称臣,他们一生只愿效忠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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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

「臣—符辰修、参见圣上。」

符家,官居左丞相。

「爱卿平身。」「谢圣上—」

符辰修丞相快言快语,直言道:「圣上召臣入宫议事,所为韶华国之纯茗皇贵妃娘娘薨逝之事,韶华国国主已来信。」

「正如符丞相所言,朕要听听爱卿有何看法。」

「韶华国国主—楼兰亭,表明圣上要给他一个解释,纯茗皇贵妃娘娘被赐死之事。圣上也回覆了纯茗皇贵妃娘娘的所作所为,让他也无从争辩。」

符丞相顿了顿,续说道:「圣上宽厚仁慈,给予纯茗皇贵妃娘娘以皇贵妃礼仪厚葬,还追封諡号为—纯茗皇贵妃。他於此事才愿意作罢不再议论。只是关於和亲政策是否延续……臣以为,该当停之。」

「符丞相,韶华国主的回覆信你也看到了,他不依。」

「是,臣以为既然韶华国主不愿意停止和亲政策,但我们也不愿对方再送公主来此,在这情况下,臣提议让韶华国改送质子来。」

此时,徐涛在皇帝身旁说道:「圣上,韶华国使节来了。」

宫门敞开,韶华国使节团缓步走向皇帝面前,只见使节单膝跪地低头说道:「吾乃韶华国国主所派来议事之使臣—丹杰尔。吾代表国主向千濂之帝王表达至高无上的歉意。」

「质子再过一个月便能送来,吾代表国主盼望两国持续和平往来、贸易流通,且维持友好关系之同盟国。」

夏沐辰点头同意,问道:「质子与韶华国主是何种关系?」

「国主不敢敷衍千濂帝王,送来的质子是国主的亲生儿子—楼琼玉王子殿下,年仅十六岁。」

丹杰尔使节主动问道:「敢问千濂帝王,苓姬公主可还住习惯?」

「苓姬公主与朕之二子寰王相处融洽,且夫妻恩爱和睦共处,不劳韶华国主费心了。」

「吾知晓了。吾会如实转达给国主。吾等告退。」

「徐涛,送使节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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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韶华国政务,已近申时。

「圣上,这是渭北城进贡的物品,敢问要如何分配?」

夏沐辰瞥一眼物品,伸手挥了挥,「给朕的儿子们分吧,朕每年都收到,看腻了……」

徐涛走出昭文宫门外停步,想了想,自己要先去哪儿送阿?

他的徒弟太监这时来向他禀告:「师傅,东宫那儿现在聚集皇子殿下呢!不知所为何事……」

哎呀,这不是来的好吗?

瞧,不用烦恼了。东宫走起。

东宫正殿里,确实聚集了所有皇子,可为何呢?

根据东宫侍卫之一的寒凌所见所闻:太子殿下正要用点心,此时寰王殿下直闯东宫而来,漠寒神色来意不善,寒凌第一时间阻挡。

「寰王殿下,您要来得先通报经过许可方能入内见太子殿下!」

「让开!」寰王一把粗暴的将寒凌推开撞墙,寒凌吃痛的追赶过去。

此时,正当寰王疾奔而至大殿上要冲向太子时,路途上,有人伸出一只脚绊倒了寰王,寰王狼狈地跌撞地面。『碰!』

夏承凛坐在椅子上目睹这一幕,淡漠地关怀问:「二皇兄,无恙否?」

寰王狰狞面孔显露无遗,怒睁斥责:「你和沧王故意的!你们两个故意要让我难堪至此!」

被点名的沧王从侧殿走来,慢条斯理地说:「二皇兄,您午时在大殿外晒太阳磕头之行为,皇弟於心不忍,觉得实在是要让二皇兄您好好地休息才是……」

寰王闻言森然冷笑,「倘若不是拜太子殿下所赐,本王何须如此?」他向太子续说道:「你用这下贱的方式、倒戈的方式来杀死我母妃……你的母妃湘嫔是不是感到很光荣阿!是不是以你为荣啊!」

不等夏承凛反应,夏翊泷跨步流星雨之速度向前将寰王推开再举手一巴掌甩去脸颊上……

「翊泷!」夏承凛即时出声制止。夏翊泷闻声手失了方向而重心不稳身子摇晃,夏禹昌见状扑上去拉扯……

「你们在作甚!成何体统!寰王放开沧王!」

尘王夏祁诩即时赶来,这才阻止了另一场悲剧。

身後跟来的汐王与夏玉离自然也看到皇兄们的争吵……

尘王难得沉着脸,摆出架子来质问皇弟。

「你先动手的,你先说,为何要甩寰王巴掌?」

夏翊泷满不在乎,散漫的语气答覆:「寰王对太子出言不逊,本王越俎代庖严惩寰王。」

「放肆!」尘王闻言怒喝,「沧王,太子尚未发话,你怎麽可如此所为?甚至是出手伤皇兄!」

夏翊泷听着听着,安静不表态了。

教训完一位,换下一位。尘王望向寰王,「本王知道你母妃逝世难免情绪失控,但也不能这样冲动行事。闯东宫质问太子,这传出去能看吗?幸好今日来的是本王,不是父皇。」

「更何况,你质问完太子是想做什麽?」话锋一转,尘王开启护弟模式。『凛儿是你能动的?』

寰王早就知道了,尘王从以前就偏袒夏承凛。沧王更是令他不解,竟然护着夏承凛!

只不过是一个失去母妃、默默无闻的不受宠皇子!

眼看现在气氛这麽僵硬,夏玉离一道童言童语打破肃杀氛围。

「太子哥哥!玉离带着冰甜点来了!」

夏诗渊一旁微笑着说道:「我也有帮忙玉离一起做,皇兄们消消气,嚐嚐冰甜点降身子的火气吧。」

夏诗渊和夏玉离同时摆出好几道冰甜点於桌上,再同时绽放笑颜,暖化干戈。「皇兄们请品嚐吧。」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软萌甜的福利满点赠送。

这就是徐涛步入东宫时所见到的温馨画面,兄友弟恭、恩爱手足情深。

怪了,刚才那小家伙禀告的是这些皇子殿下快要爆发争执了……

瞧瞧,他都舍不得进去打破气氛了。

「徐涛大人?快请进。」尘王站起身走向徐涛,拱手作揖。

「不敢不敢,尘王殿下客气了。奴才受宠若惊呀!」

「哪儿的话。」尘王微笑着,「父皇要徐涛大人来所为何事呢?」

徐涛将渭北城进贡的物品逐一排列於桌上,「各位皇子殿下,各自选一样喜爱的挑走吧。」

就在沧王与太子同时碰到同一样物品时,夏承凛先松手,「给你。」再转而要拿另一件物品。

「……作甚?本王不喜欢夺人所好。」硬是将那物品塞给夏承凛手上。夏翊泷迅速拿走原本他要拿的物品……

徐涛内心:『奴才只是来送礼,可不是来受罪看白光的!』

「两位殿下阿,孔融让梨也不是这样的……奴才还要回去伺候圣上。」

於是大家都望着这两人。

「一人一半感情不会散……俗话是这样说的?」寰王抢了过来直接将那物品拆成两半抛给这两人。

徐涛傻愣在原地,呐呐着始终说不出半个字……

『圣上虽然说看腻了,但哪天圣上若是问起来,奴才可不背这黑锅!』

於是这位徐涛大人是带着怒意离开东宫的。欢喜而来,怒怨而走。

其他人都各自散去……不,沧王仍然留下来了。

「本宫并不欢迎夜宿。」夏承凛望向寒凌命令道:「送客。」

沧王站起身只说一句话。「本王是很自私的人。人必为己,方为不枉此生。所以,太子殿下别会错意了……」

在沧王经过自己身侧时,夏承凛低声说道:「本宫也是自私的人。因此对於不放在心上之人所为之事毫不在乎,你可知方才若是真的闹出动静,引来父皇,会是怎样收场?」

沧王沉着气没回应太子这问题,反倒是轻轻地提起上午发生在慈青宫之事。

「本王看到太子殿下的合作诚意了,相对的,本王也会释出善意……还请太子殿下细细品味吧。」

他拉开门,速回王府。

『他冲上去,比自己还激动还要愤怒,像是要替自己出气一样推开寰王,抬手就要一巴掌打去……』画面重组,方才的一幕重新回荡在脑中。自己是感到讶异的,讶异他,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本王是很自私的人……』『本王也会释出善意,还请太子殿下细细品味吧……』

伫立不语,时间凝滞於此时,人被陷在过往,几分钟之前,余音犹言在耳畔。

「太子殿下,您感到晕眩?」寒凌走近太子身侧,关怀询问主子是否感到身体不适。

「没什麽……」夏承凛摇摇头,扶额走回寝室里。

『噩梦将过,好好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