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只碍眼的鸟扔出去、嫌弃的拍掉手里鸟毛後,冷云雪就照着走来的路原路回去。

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黑漆漆的森林走多久,在走出能隐约看见光的地方後,他看见了让他想掉头回去的一幕。

一眼望去,满满穿着相同黑色紧身衣的人群密密麻麻的规矩跪在他的面前,在他走出来的那刻就像说好似的,同时重重磕了一响头。

「见过楼主!」

宏亮的声音如海浪般往外扩散,一声接着一声的飞扬起来,彷佛能撕裂浓稠的黑夜直冲云霄。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钟声缭绕而起,直入无边苍穹。

像是在庆祝什麽,却又带着一丝敬畏与恐惧,但里面更多的是安定、是忠诚,好像是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一样。

源源不绝的钟声传播开去,看不见哪里有钟的冷云雪感觉到四周一处接着一处的钟声响了起来,震耳的回声不断在黑暗的森林里往外扩散,像是要告诉全天下的人,他们真正的主人,终於回来了。

震到耳聋的冷云雪傻站在原地,微张的小嘴久久无法闭合。

这是......啥情况?

见过楼主?楼主是谁?

很明显脑子追不上古代人思想的冷云雪呆愣了好几秒,见那群人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又看见跪在最前面的是那个貌似救了他的褚夜。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整整半分钟。

他决定转头回去。

俗话说的好,条条大路通罗马,他就不信这麽大的森林就这一条路能回冷相府。

这群神经病肯定是脑子撞到了,白痴这种病是会传染的,他还是早早隔离的好。

跪在最前面的褚夜迟迟没听见少女的发话声,原以为是吓傻了,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冷云雪转头就走,而且还是朝着禁忌的森林深处走。

「楼、楼主!」管不了上下的规矩,爬起来就抓住又要走进去的人,紧张道:「楼主您......」

「停!」打断褚夜的话,冷云雪抽回了自己手,面无表情道:「谁是你家楼主?」

什麽鬼楼主听都没听过,他不就逛了一圈回来而已,怎就被这群人套了一个楼主称呼?

「楼主,属下知晓对您太突然,但您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位平安无事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人,除了历任的楼主之外,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办到。」好像在说冷云雪做了什麽天下人办不到的大事,褚夜眼底闪过无数光芒,即使语气与平常无什麽差别,但隐隐颤抖的话语却暴露了他的激动,「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森林终於愿意立下一主了!楼主,您就是森林承认之主!」

愣愣地看着激动的褚夜眼底闪过泪光,好像他就是这群人的希望一样。

他不就一个路人甲吗?怎麽讲的好像他是什麽鬼天选之人一样啊?

还有森林之主是什麽鬼东西?这座鬼森林的主人?不要吧!

这不但吃人闹鬼还充满怨气的森林送他他都不要啊!

谁要一个哪天可能把自己都吃掉的鬼森林!

「属下知道您现在无法理解,属下愿意慢慢带您了解血慾之森与月隐楼。」恭敬弯腰说着,褚夜露出骄傲的笑容,「月隐楼是在......」

「你等等。」抬手阻止打算讲半天话的人,冷云雪偏头看了眼褚夜身後还跪着的一群人,胃莫名的抽蓄起来,「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说的什麽月隐楼还什麽什麽之森,我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回到冷相府做我的普通人。」

「请楼主息怒,但您是森林好不容易选出来的主人,您若不愿这......」

「谁稀罕这什麽森林之主,这吃人森林送我我都不要,你们之前怎麽活就怎麽活,哪里凉快哪边去,反正我是绝对不接。」打断褚夜未完的话,绝对拒绝的冷云雪敏锐的感觉到前面那堆人开始焦躁不安,有些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不管这些人今天要全部死在他面前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是绝对不接这烂摊子!

隔绝之森,就算带着钱一起送他也不要!

这鬼森林谁爱就给谁去,管他能实现别人愿望还是咋样的,这种被世界遗弃的森林早就有了自己意识行动,哪天暴走自己也被搭进去,找谁哭去?

森林主人?确定是主人掌控森林而不是森林把主人当备用粮食吗?

他又不是傻了!

「总而言之,你们自己加油,自食其力努力活下去吧。」拍拍褚夜的肩膀,在对方没反应过来前,冷云雪立刻一个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笑话,他接下来他以後还活不活啊?

他来古代就够郁闷了,还要接手这森林当冤大头?

他头壳坏了他!

※※※

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冷云雪早就忘记自己当初是怎麽进来的,只能一股脑乱窜乱钻,结果人没钻出森林倒是钻出一个大麻烦来。

漆黑的森林被甩到後脑勺,在他踏出某个类似界线的地方後,天空像是变魔术一般从黑转为大太阳,炙热的阳光在他头顶上闪耀着,烤的他皮肤都有些滚烫,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保温法术,早就热的想脱衣服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皮肤不会烤成黑炭。

真不是普通的衰小,他不就想回像府当个米虫吗?怎就一堆事出来闹啊?他是背後贴着有事请找他吗?

烦死人了!

闷着怨气在森林里当无头苍蝇乱转,好不容易看见出口了,以为能回到自己相府,冷云雪欢欢乐乐的蹦跳出去了。

结果一出去,一道冷风削了过来,蕴含杀气的刀刃在他面前画出一道完美弧度。

下意识下腰的冷云雪险险闪过,但他飞扬起来的浏海却被硬生生削断了好几根。

现在又是怎样!

憋着一口气的冷云雪朝着挥刀方向瞪过去,却看见了熟悉的人站在他面前,也很惊讶地看着他。

「冷小姐?」离他不远的黑衣男人惊呼出声。

「冥?」还以为是来杀他的冷云雪看清对方面容也诧异到了,然後磨牙道:「好啊,原来你想杀我想这麽久,才见个几次面刀就朝我挥过来了,要不是我闪的快头就被你削下去了。」

肚子里早都是怨气,冷云雪卷起袖子就想好好揍对方一顿。

气死他了,他不就个路人甲乙丙吗!莫名其妙被人追杀到森林,又莫名其妙碰到一堆不科学的鬼事,然後现在头差点熟人削掉,他到底欠谁了他!

他原世界的生活也没这麽刻苦好吗!

「那个冷......冷小姐请您先等等,属下只是不小心的......」冥看冷云雪卷起袖子就要揍人,连忙退後好几步赶紧道歉。

「不小心?我就揍了你也不小心的!」往前跨一步打算吓唬人,没想到旁边又传来一阵风,而且这股冷风蕴含的杀气比冥刚刚辉来的还要刺骨。

维持原本的姿势不动,冷云雪侧腰闪过,同时蹲下一个回旋踢踹倒了对方。

「什麽鬼!」看清攻击自己的人是谁,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虽然穿着类似的黑色紧身衣,但那虎背熊腰的健壮身体他可没任何印象。

「冷小姐後面!」冥喊了一声,把还在探讨人家是谁的冷云雪喊回来。

回头,又是一个只见眼睛不见脸的黑衣人拿着开山刀从他头顶劈下。

「烦不烦啊?」单脚往後退一步让对方劈空,冷云雪抓住对方後领一拉一推顺便附赠一脚踢到被他半倒的黑衣人旁边去,「乱七八糟,哪有人偷袭人还这麽大动作,笨蛋吗?」

被这麽一羞辱,两个男人怒回头瞪他,全身内力爆出来,朝着他冲过去。

剑气横空,强大的力量压顶而至。

「受死!」冷哼声中,两道身影快如闪电,手里的武器一上一下对准他的要害,若是闪不好,恐怕就交代在这了。

剑风四起,一片杀气沸腾。

再说一次,他到底招惹谁了他!

下意识从袖子抽出符咒,还没挥出去,一股热浪从旁直扑而来,冷云雪下意识转过去,只瞧见一丝银色身影快速闪过,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趴在地上了。

就在趴下去的那刻,铺天盖地的热浪变得更加强烈,掀起他的长发直撞在那些黑衣人身上,重重的掀了出去。

原本想提醒的冥见冷云雪早早就趴下去闪了,到嘴的话卡在嘴边想说也说不出来。

抱着脑袋趴着的冷云雪瞪着在他面前摇晃的嫩草愣了一愣,三秒之後才回神过来。

他趴在地上干嘛?

他堂堂一个紫袍怕一个古代人的伎俩?

他一定是被森林那群傻子传染了!

愣在地板上脑子胡乱转着,直到上方的威压减低了之後冷云雪才慢慢回神。

「冷小姐,没事了。」冥站在他的面前,单脚跪下说道:「草地都是污秽,若是沾染了就不好,冷小姐赶紧起来吧。」

虽然他想伸手拉对方起来,但男女授受不亲,他就是想伸手也没那胆子。

冷云雪翻翻白眼,正想爬起来的时候,某个部位喀的一声,手瞬间没力气把自己撑起来,啪搭一声又跌回去了。

「冷小姐?」见对方原本要起来却又躺回去,以为伤到哪里的冥紧张问道:「受伤了吗?」

觉得人生瞬间黑白的冷云雪无语问苍天的看着冥,躺在地上翻了滚,把自己躺平在草地上。

然後闭眼,睡觉。

「?」一头雾水的冥完全跟不上躺在地上睡觉的人的想法。

怎就突然翻身躺着睡了?而且这里可是野外啊,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了?

冥尴尬地抬头看向隐藏在大树後面的人,露出困扰的样子。

低头看看闭眼假寐的人,他不知道该不该起来。

又抬头去看大树後的人,却没想到那抹身影居然慢慢滑出来了。

没错,是滑的。

听到草地上多了一点声音,冷云雪睁开眼睛,就看见夏侯殇坐在轮椅上慢慢被人推出来。

推轮椅的,是一个好像曾经看过的女性。

撇了眼他们,没兴趣的冷云雪抱着後脑勺继续睡觉。

他就不起来了,这块草地这麽大,管他躺哪。

「王......主子。」冥撇了眼根本不想起来的冷云雪,赶紧站起来朝着自家王爷躬身。

「冷二小姐,如此喜欢这草地吗?」夏侯殇没有去看朝自己弯腰的暗卫一眼,红眸对上了死赖在草地上不走的少女,「很舒服?」

「是满舒服的,晒晒太阳也对身体好。」一动也不动连眼皮都没掀开一点,冷云雪打了个哈欠,「最近睡不太好,换个地方睡挺不赖的。」

「喔?不见了三天,睡不太好?」早就知道冷云雪不见了三天,夏侯殇不冷不热的反问着。

「睡不太好是其次,最讨厌的是麻烦跟流水一样不断灌上来啊。」知道夏侯殇是故意想从他嘴里套这三天去哪鬼混,也很乐意假装不知道然後自动说出来的冷云雪露出哀怨表情,「做人真难,才没几天就被人拿刀追着砍,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今日又差点被某人削掉头,命真苦啊。」说完,还抹了把眼泪,好像自己多凄苦一样。

莫名躺枪的冥抖了一下。

夏侯殇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你爹很担心你。」很快歛去眼底的杀意,夏侯殇凉凉说道:「他们找了你三天。」

其实也很想走的冷云雪心里暗骂了声,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还悠悠哉哉的调整躺酸的姿势,「我想睡一会儿再去,累。」

第一次看到有人赖在草地上劝都劝不起来,夏侯殇还想说些什麽,却又没再开口。

冥瞧了眼自己的主人,小心翼翼的问躺在地上的人,「冷小姐,如果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可以提,属下立即去请大夫来帮您看看。」顿了顿,又扫是周边的森林,身边提着戒心不肯松懈,「这座森林很危险,若是再待下去恐怕会有野兽出来的。」

冷云雪眯开一只眼睛,刚好看见冥眼底根本不像在怕那些什麽森林野兽,反而在担心其他的东西。

然後他想起了刚刚在森林里碰到的小女孩。

啧!

「我听说,这里好像是什麽什麽森林的样子。」冷云雪睁开眼睛,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很危险?」

「您不知道?」冥很惊讶地反问,好像他不知道这座森林是什麽滔天大罪一样。

他是知道这座森林会吃人拉,但他不知道这座森林在这群古代人眼底是长什麽样子。

会不会是哥吉拉之类的存在呢?

脑洞大开的冷云雪没看见冥脸色刷白的样子,紧张得瞧了自己主人一眼,对方没任何表示後,才敢说道:「这里是诅咒之森,是沧溟国明令的禁地。」

诅咒之森?什麽鬼名字?不是什麽血慾之森吗?

褚夜唬烂他?

疑惑看着冥有些紧张的脸就知道对方没有说谎,感觉到某部位好一点的冷云雪慢慢坐了起来,问道:「什麽是诅咒之森?这里怎麽看都像是普通森林啊。」装作不知道的冷云雪还心情好的扯扯杂草看看周边,根本不像森林深处那样寸草不生昏天暗地的。

仔细感应了一下,他发现隔绝之地其实很大,只是只有靠近核心的地方比较危险,像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并没有太大危险,顶多就一些小妖魔鬼怪会出来吓吓普通人而已,若是说伤害的话......

嘛,就只能看命好不好了。

碰到友善的就最多吓昏倒小捉弄一下,如果碰到不友善的,那就是上辈子没烧好香活该被拖下去了。

只是在这里,好像因为隔绝之地的关系,没有一个是友善的样子。

嘶────幸好他没接手这破森林,万一被其他人发现了,那些被森林吃掉当养分的家人知道还不跑过来跟他没完没了。

阿米豆腐阿米豆腐。

「冷小姐若是对诅咒之森有兴趣,不如赶紧回相府里,相信冷相大人会替您解答。」冥只想拜托这小祖宗快挪动屁股离开这里,他们进来这里也是不得已,可没有跟这位祖宗一样有晒太阳睡觉的习惯啊。

「罗嗦。」冷哼了一声,冷云雪才爬了起来,感觉到喀喀喀的清脆声音从身体各个地方传来,就倒吸了口气,「我的腰啊......」

莫名其妙闪到腰的冷云雪以为好了一点才敢站起来,没想到一站起来腰好像被人折成两半痛得他眼泪都快喷出来了,踉跄了几步,抓住冥的肩膀。

你妹的,这什麽垃圾身体?好痛啊!

「冷小姐?」下意识扶住对方的冥担忧唤了声,发现对方按着腰扭曲着脸,脸马上就红了。

这......这......

看到对面人居然脸红,冷云雪很快就知道对方在想什麽了。

「都是你!莫名其妙乱砍一通差点把我砍下去!害我下腰闪到腰!」用力踩了一脚冥,冷云雪赶紧把这胡思乱想撇乾净,以免到时候传出去就说他被别的男人给做了。

笑话,先不提他清誉,他也不稀罕,但他堂堂一个紫袍被一个男人给奸了,能听吗!

丢脸丢到别的世界去!

一听到又是自己造的孽,冥一时之间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该怎麽办。

想帮忙,又怕太子殿下介意,不帮忙,事情却又因他而起。

这......

冥把视线转到了站在轮椅後面低头一句不发的女性身上。

似乎感觉到冥的求救目光,女性才稍稍抬起头一眼。

卡在中间的夏侯殇自然也看见了,但他却只是手撑着头垂着眼帘,令人探不清他在想什麽。

他该怎办?

没有王爷命令不敢动的冥身体绷得紧紧的,这比他去战场上面一人对抗数十个高手还可怕。

感觉到手下的人全身越来越僵硬,冷云雪撇了眼,冷哼一声就推开对方,嫌弃的样子就像碰了什麽脏东西。

古代人就是古板思想,碰一下就要命一样。

「算了,我要回去了,你们知道该怎麽出去吗?」揉着发痛的後腰好一阵子才有点恢复的迹象,冷云雪咬牙切齿。

若不是这群人死赖着不走,他早用法术治好了,哪会这麽丢脸。

现在他除了走,还能怎办?

他认了!他最近就是血光之灾!他回去立刻乖乖龟在家睡觉,要是有什麽莫名其妙的鬼东西要杀他,他立刻就把人家放倒扔到森林里去当养分!

气死他了!

「这个......」冥也不知道哪里会通到哪里,他们也不常进到这座森林,除了照原路回去,哪有那胆子乱跑?

「看你一脸不知道的样子,算了,我自己走。」看冥说不出来就知道对方只会从哪来走哪去,冷云雪搥搥腰,总算能挺直了,「森林这麽大,总会有地方通道我院子那里,我自己找好了。」

「咦?这座森林这麽危险,冷小姐怎麽可以乱走?」听见冷云雪要自己散步去找,冥立刻就阻止了,「冷小姐,不如您就与我们一同出去吧,到时属下在替您打一辆马车回相府。」

「不了不了,我嫌麻烦,不如找路直接回去快。」挥着手,冷云雪头也不回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脚下的步伐没有任何犹豫,轻松地像在自己家後院逛一样。

「冷小姐止步。」夏侯殇开口了,睁开红色的眼眸对上回头的人,「此处太过危险,你就与我们一起走吧。」

「不必。」想也没有想就拒绝,冷云雪回头就走进了草丛里,留下背影给他们。

他就是不想跟这姓夏侯的走在一起。

冷云雪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时间就消失在层层大树後面,连脚步声都消失在空气中。

乾脆俐落的身影隐隐带着落荒而逃的感觉,让夏侯殇眯起了眼睛。

红眸,闪过了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