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暗巷里外观朴素低调的酒吧,室内灯光昏暗,面积广大,桌与桌之间维持着超越礼貌的距离。

在场之人从来都是低语交谈,各自内敛的碰杯声,配上几近低沉安静的低音提琴乐声,乍看之下是个适合一人来此借酒消愁的场所。

殊不知此处却是各方权贵集结之地,各式密谋、商谈、合作、背叛⋯⋯大多都於此处解决。

在这由盛大与衰败交织而成的空间里,唯独一间包厢内,隔音效果极佳,外头听不见里面任何喧闹。

严末竟一点儿也不意外萧何相约的地点,便是他自己的地盘。

怕是萧何不明白,严大律师知晓这间挂在他表舅名下的酒吧,实质经营者为何人。

将车停在暗巷几十公尺外的T字巷口,他看着一边是在夜里依旧翻腾喧嚣的精华商圈大马路,一边是藏於相较之下安宁异常的住宅区中,掌握L市的实权所在。

严末推开外观掩饰成木门的铜制防盗门,前台人员似是早已事先得知他的身份,彬彬有礼地稍微欠身,走至一旁刷了卡,领着他按下密码搭电梯上楼,转了个弯,於气派的欧式铁灰色二扇大门前再刷另一张卡,通往会场内的路方彻底解锁。

到底是个必须谨慎严格管理人员出入的场所,严末不禁在心里冷嗤一声。

场内里头的服务人员替严末敞开门,他终於在三位服务员默不作声的警觉注视之下,进了对他而言不足以称之为狼窝的地方。

严末越过道道笔直地,抑或是含蓄地朝他投射而来的视线,步伐从容,径直往空间最後端走去。

服务人员见状,立即将包厢门打开,请人入内。

包厢内,又是与外头不尽相同的寂静空间。

伴点多余声响皆无,只有萧何独自一人端着红酒杯酌饮,玻璃杯置於大理石桌面的轻响。

「坐。」萧何见他进门後只光站着,伸手示意他对面的长型沙发,要坐何处任君挑选。

严末落坐萧何正对面,眸子环顾了四周一圈,大片落地玻璃窗,拉上深色遮光窗帘仅留一条细缝,墙边一架深色调木质书柜,以及唯独在浓黑空间里亮起的落地立灯。

不说外人还真不知这是间酒吧。

扫了眼面前早已摆妥的一杯酒,严末动都没动,神色清冷,提着与今晚正事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问题:「那麽容易得到我的电话?」

萧何同严末一般长腿交叠,无谓地耸肩:「鼎鼎大名的严律师,我要知道你的联络方式还不简单?」

严末也不打算再废话,直接了当地问:「你有什麽事?我的时间不多。」

他还必须回去照顾全曲,如今放着她出来,即使有全若在,一颗心依然隐隐悬着,放不下。

然而同时却也告诫自己,必须静下心,专注地应付眼前的人。

时隔四年,严末已然变得更加冷静谨慎,而他对萧何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

相信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们双双手段变得更加狠戾,做事更不近人情,思虑愈发周详,只求精准无虞。

「她真的忘了?」萧何注视那道始终望不见底的墨黑瞳仁,悠悠开口。

严末冷硬的声线读不出其中情绪:「怎麽?有什麽亏心事,做了怕被说出来?」

「你应该最清楚我是什麽事都没做的人。」萧何俊颜上笑得浅淡,是那副往往让人深感得体的表情,一语指出重点:「不是看过监视器了麽?」

严末依旧面不改色,「所以你到底有什麽见我的理由?」

萧何转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道:「看她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跟你的关系却完好如初⋯⋯我很郁闷。」

「如果有公平竞争的机会,以我的实力和背景,条件肯定不比你差,是吧?」

严末始终抄手靠在那张顶级真皮椅背里,抿着薄唇,不表示任何多余字语,连眼皮都懒得掀。

「没兴趣听?」萧何看着他一副懒散模样,对於自己悲哀的感情史兴致缺缺,挑了挑眉,索性顺势换了个话题:「我知道那天她有打给你。」

空气中的沉默凝结了半晌。

严末额角青筋狠狠一抽,终於再度抬眼正视萧何。

「有反应才对嘛。」萧何满意地勾起唇角,是得意的笑容,和极具讽刺的冷意。

说实话,他过去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全曲,然而眼前男人时隔许久又再次让他受的耻辱⋯⋯这口气倘若不出,怕是这辈子活得便不痛快。

所以只好借她这把刀——他唯一的软肋,一把抵在这男人胸口上的利刃。

「你想做什麽?」严末声线沉冷,犹如自冰川里砥砺过一轮,是股不容忽视的彻骨冷意。

萧何观察着他依然不为所动的严峻神色,暗道这功夫训练得可真好,在谈判桌上便是得有此等冷静与魄力。

「没什麽,就是想问问你,什麽时候才肯离开她身边?」

他想,既然重新逮住拆散这对鸳鸯机会,何乐而不为?

严末冷笑一声:「离开了⋯⋯好让你有可乘之机?」

萧何回以一笑:「那样当然是最好。」

即便他没有这个想法。

他太明白全曲眼底与心底,不论何处,从来没有容纳自己的空间。

被她拒绝无妨,被她冷漠以待也没关系,然而他唯独的性格缺陷,大抵便是自己得不到的,他人也别想得到。

何况这男人,向来将他在她面前的颜面羞辱至极。

他怎麽忍?

甚至不只一次,他该如何看在她的面子上,忍下这口气?

办不到,所以选择正面交锋。

「不可能。」严末冷冽的声线透着不容退让的意味,神色肃冷,阴气森然一片。

萧何早已预料这种回覆,半点儿也不意外,唇角依旧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得意。

「那我只好哪天有机会让她自己明白了。」他倾身,双手抵於膝上,一副大势底定,胜券在握的模样,一字一句不留情地砸进严末耳里。

「明白自己喜欢这麽多年的人,当时如何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