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秀气的手指敲着键盘打入网址,在一个回车键後,萤幕变暗,宛如被罩上一层无形的灰雾。几个字母快速闪过,便像断电般陷入一片黑暗,连浏览器的工具列和卷轴都消失无踪,平滑的萤幕镜面甚至能反射出少女及房内摆设的倒影。

以为是当机,少女上下检查,竟在萤幕倒影中发现自己身後坐了个人,便惊地转身一看,却是什麽也没有。她纳闷地再转回电脑前,就见萤幕已恢复正常,未有任何装饰的黑色网页上,有几行白色的字。

「为了向女神展现你的诚心,请按照下列说明举行召唤仪式……」

她连忙依指示执行,神奇的是,每当她完成一个步骤,网页就会自动显示下一道指令,彷佛有人正在网路另一端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让她更加相信女神的真实性。

待一切动作完成後,画面缓缓浮现一座雕饰华丽的铜金轮盘,轮盘中央坐着一袭白袍的美丽女子,端庄高雅的身姿带着圣洁的气息,令见者油然生起仰慕之心。此时,轮盘的四方各亮起一特殊符号,一排文字自萤幕顶端隐现。

「当轮盘转动时,请以万分诚心在心中许愿。轮盘停止时,若女神微笑,愿望将会成真,若无反应,即与女神无缘。」

仔细读完说明後,轮盘便即启动,少女赶紧闭上眼默念渴求已久的愿望,半晌後,一声温柔的呼唤於耳边轻响,她讶然地睁开双眼,竟见女神全身散发温煦柔和的白光,原先紧闭的嘴角正微微勾起,像在告诉她:「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太好了!」

少女开心地手舞足蹈,未见暗下的萤幕映出女神如墨的阴冷眼眸。

****

「哔、哔、哔……」

恼人的铃声准时作响,床上的人皱起眉,还未有进一步动作,闹钟就停了。尤尔满意地翻过身,两腿往「抱枕」一勾,就被一双臂膀搂了过去,令人安心的气息,让他忍不住蹭了蹭温暖的怀抱。

温柔的手掌抚过脸颊,往後轻梳散在枕上的长发,一连串的轻啄浅吻随即落下,最後覆上嘴唇细细吮吻,这下他再怎麽想赖床也没辄了。

「早。」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忽然想起什麽,赶忙摀住嘴闷声说:「我还没刷牙。」

黑晊世失笑,「有什麽关系?」

尤尔红着脸发出软软的呜咽:「就有关系。」

黑晊世哭笑不得,只好放开他,「去刷牙吧,一会下楼吃饭。」

「好。」尤尔如释重负地跳下床,跑进房里的浴室。

洗手台上成对的盥洗用具,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晃了晃脑袋,弯身开始洗漱。当冰凉的清水冲去思绪後,他照惯例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脸色红润光亮,深绿的眼眸好像有什麽在流动,左额上的疤似乎……

彷佛逃避般,他立刻移开视线。

擦净脸後,他解开发圈,无奈打理这头剪不断的长发。明明才过一个多月,竟又长了近二十公分,面对这个怪象,他曾不止一次抱怨,黑晊世却让他放宽心思,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虽然不太理解这两者有何相关,但晊世说的话总是对的,他便也没再深思。

随手紮了个马尾後,尤尔换下睡衣,又在镜前扬起大大的笑容,确认自己看起来朝气十足,才回到房里,就见黑晊世已整装完毕,正襟危地默念心经晨修,周身流动着修道者的淡金罡气,看来极是庄严。

他静静凝视恋人的肃穆面容,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受。

自己真能拥有这个男人吗?

想起两人初次在休士顿见面时,对方为他解释这名字的含意——「日光至世」,直到现在,他才总算领会,这人对他而言,确实就像是一道照进他世界的阳光。

若是没了这阳光,该怎办?

想到这,他不禁自嘲。约翰也好,晊世也罢,好像不管跟谁在一起,他总会问自己类似的话。

黑晊世念完一轮心经收了功,见尤尔竟兀自站在面前发着呆,肚子饿得咕噜叫也不吭声,便连忙起身,牵着他往房外走,「怎麽不先去吃饭?就傻站在那。」

尤尔摸摸鼻子,「想说等你一起。」

黑晊世无奈摇头,「那也不喊我?看你饿的。」

「还不是怕打扰你?」尤尔红着脸辩驳。

「傻瓜。」黑晊世低头亲了他一口,再对上尤尔的水亮碧眼,便禁不住满腔怜爱,直接在楼梯上搂着他狠狠亲吻,真是怎麽疼爱都不够。

待他们总算甜蜜够了,手牵着手走进饭厅,贵人正好将最後一道餐点摆上桌,汤圆便停下撸毛的爪子,从罢课司机的鸟窝头跳回专属座上,摇着尾巴伸爪捞起一根香肠开动。

「亲热完了?」克里斯对两人一阵打量,惹得尤尔又炸红了脸。

黑晊世瞄了他一眼,「吃你的。」

如同往日的每个早晨,一桌精致丰盛的清粥小菜,比外面加了味精色素的料理还让人胃口大开。因而每到吃饭时间,罢课司机都会抱着碗埋头狂吃,从来都没在客气,一张嘴还不忘跟好基友网聊,聊嗨了就往桌上喷出几粒残渣,收到克里斯的一记头锤。

不过,最近这情况变少了,有几次罢课司机以为又要被痛殴了,却迟迟没等到天降怒拳,害他莫名觉得头皮受刺激不足,导致近来思路不太灵光,M瘾不满足。

「罢课,克制点。」眼见M宅癫疯又起,黑晊世沉声警告了句,就夹了一大筷炒蛋放进尤尔碗里。他虽然向来食性简单,吃得不多,亦曾为修炼辟谷三月,但总会不停为尤尔夹菜,像是怕把人给饿着,特别是在他们更进一步确立关系後,这习性又严重化了。

「够了。」尤尔将盘里的一些菜挪回黑晊世的碗里,「你也吃。」

听他这麽一说,黑晊世才发现自己的坏毛病发作了,只得歉赧地缩回筷子,「抱歉,我总忘记你已不是还要长身子的小育儿了。」

正努力消灭满盘食物的尤尔顿了下,抬头望去,见黑晊世眼里印着记忆中叶育的灵动笑靥,便跟着扬嘴笑了下,语带埋怨地说:「就是,别老当我小孩子。」

说完,他移开视线,见克里斯正盯着他们两人猛瞧,以为自己又要被吐槽了,谁知对方又不动声色地撤回目光,丝毫没有要调笑的意思。

他纳闷地看向黑晊世,小声问:「克叔最近心情不好?」

黑晊世没有回答,只是轻拍他的头,示意继续吃饭。

克里斯夹起香肠咬了口,瞪着被咬出的缺口怔了怔,好似等谁来抢似的,半晌,他轻啧一声,瞥了眼一旁的空位,就皱眉咬碎整根香肠,埋头呼噜喝粥。

黑晊世看他这样,只能无奈摇头。克里斯这些异常,是从他们度假回来开始的,而董事长也从那时就又不见踪影,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什麽事,恐怕是不言而喻。

****

「上个月的彩券头奖得主於昨晚车祸身亡,经警方调查,是因投资失败破产,与友人在车上发生争执时,一时气愤想不开而撞上电线杆酿成悲剧,所幸友人命大生还……」

尤尔跟汤圆散步回来,还未进门就听到吵杂的电视声,进到客厅就见克里斯叼着菸瘫在沙发上,却没有看电视,而是仰头发着呆,也不知是沉浸在白烟袅袅的意境,还是在数天花板有几条纹路。

这一个月以来,克里斯虽在大家的面前嬉闹说笑,看似与平常无异,但独处时,就会特别心不在焉,好似有千百思绪烦忧。

反常的人,还有许久没出现的董司常,尽管通讯表仍会传出他的声音,但都是些琐碎的任务交代,也不像以前那样会跟克里斯斗嘴,这感觉还真是——

「好不习惯。」尤尔忍不住在楼梯间自言自语。

「不习惯什麽?」

「哇啊!」

被忽响的阴森嗓音吓了一跳,他不小心往旁一踩,就听到汤圆在脚边的吃痛吱叫,惊得他赶忙要让开,却重心不稳地往後一倾,并在手忙脚乱间,恰好抓住汤圆跳起来时甩来的尾巴,一人一狐就这麽同声尖叫地一起滚下楼。

幸好黑晊世闻声赶来,紧急一抓,拉回尤尔、召回汤圆,就头痛地对老爱先出声再现身的家伙说:「董事长,你真该改掉这个坏习惯。」

尤尔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脯,往楼梯上方的人望去,却是一愣。

这是董事长?

不见印象中那些亮丽色系的可爱衣着,出现在眼前的娇小身影竟穿着一套相当朴素且漆黑的广袖长袍,配上那张麻木死白的鬼娃脸,看来更加阴郁森寒,让人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董司常的确很有地府官职的标准风范,而唯一不变的,只有浏海上的小兔发夹。

「刚是在叫什……」克里斯夹着拖鞋过来,一看到董司常就断了声音。他面容僵硬地变了几个颜色,才随意晃了下手表示打过招呼。

「嗨,好久不见。」董司常也瘫着脸,举起过长的袖子挥了挥,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的灾害,直接取出一叠鹅黄色的文件夹,幽幽道:「有重大任务喔。」

这次的受害者共三十几人,分布范围颇大,从北到南都有,年龄性别不一。依警方调查来看,这些人都是自杀身亡,但根据无常组的回报,不论他们多快赶到,都勾不到魂魄,现场甚至没有一丝死亡残念,好似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死去的。

黑晊世听到这,就皱眉说:「这不对,自杀者必有怨念,含怨而死者必留死亡残念,自杀的亡灵更不可能自行离开身亡处。」

「所以我怀疑这跟之前的窃魂案有关。」董司常顿了下,稚嫩的嗓音始终保持平缓的语调,「但这次的作案风格很不一样。」

「太过於高调。」

「没错。」

才短短三个月,就有几十个魂魄不翼而飞,相较於过往的偶发性窃魂,这回的犯案率太高,像在急着计画什麽,不似同一个人所为。

黑晊世瞧了眼没吭声的其他两人,「屍体有什麽可疑处?」

董司常说:「局里的探测员发现,屍体的瞳孔疑似有契约刻印。」

黑晊世意会道:「眼睛乃灵魂之窗,凶手应是事先与死者订了契约,再於死者身亡瞬间,以契约力量抽取魂魄,莫怪无常会一直追不上夺魂者的速度。」

语毕,他忍不住往尤尔的额上轻拍一下,「专心。」

「唔!」尤尔本在董司常和克里斯间偷瞄得起劲,却不幸被抓包,只得赶紧翻查文件,就发现一个眼熟的名字,「王伟华?是那个自杀的彩券得主。」

「彩券得主?」黑晊世想了下,问他们的新闻通:「是刚才新闻报导的那位?」

「……」

「克里斯?」

「嗯?」克里斯有些茫然地回过神,迟疑道:「应该吧。」

这大小新闻无一不漏的人,竟会给出「应该」的答案?

黑晊世无语看着不在状态的人,又瞧了眼刻意保持距离的董司常,不由暗叹,这样的合作状态可不行!

倒是尤尔没察觉暗潮汹涌的诡谲气氛,竟毫不给面子地说:「就是他没错,我刚在公园散步时,听到一个阿伯的收音机是这麽说的。」

连不爱注意时事的人都知道了,克里斯顿觉脸上无光。

好在董司常及时出声拉回正题,平淡的语气没有平日的软嚅,「的确是他,但死者们的身份背景十分广泛,没有明确的共通点,有些虽彼此认识,大体来看却也没有相关性,所以不好锁定目标。」

「啧,那就一个个去查访吧。」克里斯搔搔头,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下意识往董司常看去,却见他一身疏冷的气息,两人之间还隔了不止几步远,就涌起一股暴躁的闷气。

操!这董小七到底是想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