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晃,同个出版社的色情小说作者,跟我算是颇有话聊的家伙。

约莫一年前,是他先找上我的,据他所言乃透过娇姊得知我的联系方式──即时通讯软体。我即时通讯软体上的名单寥寥无几,不超过十人,有几位是老友、两位喜欢我小说的读者──我不知道他们哪那麽神通广大得知我的帐号、婷子、娇姊,还有就是这个臭美得很的家伙,及川晃。

婷子与娇姊很少上线,其他人几乎成天挂在网路上,好似没有工作也不须上课般,比我这个工作轻松自在的人还闲,有点眼红。我不太搭理那两个读者,每次只想知道我最近上了哪些女人、怎样的女人肏起来最有感觉之类的没营养话题,老友也渐渐没什麽话题聊了,剩下的,就是及川。

我问过娇姊他是何许人也,颇意外的,竟连娇姊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她说及川只透过网路给稿,电话也没有留下,好在他平常都在线上不至於找不到人,否则对出版社来说真会有点头大。我和及川分庭抗礼,出版社内他虽算一哥,名气却逐步被我追上,夸大一点,现在的情色小说界中,我们两人是最受注目的新星。有点排斥被拿来与他相提并论,我看过他写的东西,不外乎露骨的性爱片段,更有夸张的呻吟,与我写的风格多有不同,我会顺道写入内心想法而他不会,他仅是直接描述官能刺激罢了。

不相信色情小说界也有所谓文人相轻,我知道自己不算个文人雅士,相反的,我是邪魔歪道,只是对於出版社老将我和他的名字连在一块儿有些感冒而已,除此之外,及川是个好家伙。只是讲话有点贱。

跟我不屑他写的东西一样,他也不屑我写的,认为只会玩文字游戏,他曾经顶我一句:做爱就做爱,哪有脑筋想那麽多?的确,做爱片刻里,脑筋几乎都是空白的,所有行动只是照着生物本能动作,可我偏偏就是会想些有的没的,小说中的情节与主角内心独白几乎全是我在激情瞬间的想法,没想到照着写下来却给及川损了好几回,认为我不切实际,可见他做爱都不用脑筋的。只有单纯的抽插运动,真有快感吗?

跟一个女人在床上缠绵若只有单纯地插她,我是喜欢做爱的感觉,还是喜欢跟她做爱的滋味?

就好像,小塔与婷子。

及川写的东西对读者来说,可能像是剧烈毒药,一吃就会死,可是死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依然蠕动着丑陋的身躯继续狂欢。我写的东西则是慢性毒药,吃了会慢慢迈向死亡,神智逐渐模糊,等发现中毒时才知来不及回头。同样是毒药,我选择了等死的那种、及川用的是猝死。

我同及川说,要是不认识,我一定将他打成废人,只因我不允许有人批评我写情色小说的坚持。他说,我写的同样是色情小说,跟他没两样,问他凭什麽这麽说,他这麽回我:

「你写的是阴茎,我写的是阳具。」

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教我无法反应。

「两者不是一样?」

「不一样。你不是认为我只会写女人被干得死去活来的呻吟,就是那种嗯嗯啊啊的叫声吗?可是我认为,我写的是真实人生、你写的是性爱天堂里的乌托邦,做爱就得要呻吟,不管淫叫或尖叫,没有叫就不是做爱、不叫就不成!」

「先生,我写的东西哪里没有叫了?」

「你只在心里叫。你小说中几乎看不见我这样的嗯嗯啊啊,难道你否认?」

无法否认。

「而且,」及川揪出他的重点:「就拿最简单的一点来说好了,私处。我用的是阳具花蕊,你写的是阴茎阴唇,是谁比较色情?就算我小说整篇淫叫连连,你却连重点部位都不修饰一下,到底谁色过谁?这样还不算色情小说?」

「之所以不修饰是因为我认为那只是人体的器官……」

「器官?拜托,老兄!看你小说的人有几个会认为那只是器官?超级官能感受刺激耶!我写淫叫可以让人高潮,你还更厉害,写几个『器官』就能令没挡头的小朋友射光光,色情小说不就是这样而已?」

「妈的,及川,你讲话真的很『姬芭』。」

「请叫我姬芭及川。」我笑了。

姬芭,别误会,不是骂人的话,这是及川之前写过的一部古装版色情小说女主角的名字;他还没认识我之前,写的多是古装色情小说,嗯嗯啊啊仍为其特色。当我向娇姊询问此人来处时,她丢了一本及川写的古装色情小说给我看,看到女主角名为姬芭,我差点没笑死。

後来这名字成了我和他彼此互损的标准用语。

我仍认为自己写的是情色小说,与他不同调调;在小说里加入单调的淫声浪语并非没想过,但没必要,我只在需要时加上几个字用以突显情绪,不若及川淫荡连篇。可若比起他的理直气壮,我是弱势了些。

半夜两点,小塔还没回来,今晚婷子也没来电,身旁仅存废墟独有的猫语狗吠,煞是凄凉。上回与小塔床上激情已是三天前,我渴望那袭幽柔身影出现、渴望将她拥入怀里,哪怕什麽都不要做,只是抱着就好。

我是不是过於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