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利觉得这姑娘有点傻,她就算喜欢自己也不要现在说呀,奥利维得有多生气,激怒他没有一点好处,到头来只会吃苦。

奥利维的眼眶红通通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放弃了。

“对不起。”他略显生硬地道了歉,转身离开了客厅。

法布利莫名松了口气,又低头看看怀里的人,艾莉尔已经晕了过去,趴在他胸前皱眉睡着,睫毛上还挂着沾湿的泪水。

法布利心里很纠结,他好像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向他投怀送抱的人多了去,他往往嫌弃又烦躁,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过。她好像很依赖他,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护着她点,这姑娘会被玩弄到死。他很同情,莫名地怜惜,还有一种不必要的责任感。

那天过后,艾莉尔发了三天的烧,她在家睡了一天,又强撑着去上班。她很难受,坐在书桌前常常会不自觉地掉眼泪,脑子晕乎乎的,身体不舒服到了一个极致,好像哪都疼,但仔细体会一下,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症状。

领导不让请假,还推心置腹地解释说:“请假非常麻烦,没有人会为了感冒这种小毛病去跑那些手续的,而且办公室也安排不来。我知道你难受,但真的,撑着点吧。”

就连去医院也只能挂急诊,错过上班时间,病人们都挤在急诊大厅,光排队就等了很久。艾莉尔垂着脑袋擦眼泪,周围的人都往她这里看,她觉得很丢脸,但也顾不上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情绪变得很单一,那种带着雾气的阴沉感一直笼罩在她头上,压抑而挥之不去。

对于那天的事,她也说不上什么感觉。那天的最后,她其实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报复式心理,她当然知道奥利维会生气,可她就是要气他。她低声下气地央求讨好都惹不来对方的一点谅解,她不抱希望了,她知道她会被蹂躏虐待,被唾弃被看不起,可她不想管了,她心里只剩下恨意,她对自己没有一点怜惜。

可事情超过了她的想象。奥利维应该很心碎,他也许真的喜欢她,相比起被背叛,大概心死会更折磨人。

艾莉尔其实有些担心,这两个人都可以随便拿个什么罪名把她关进监狱,那才是真正的永无出头之日,她会在冰冷的牢房里耗尽一生,再也见不到外面的风景。她忐忑地等着,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应该很忙,自从出版禁令下来后,揭发检举多到数不胜数,艾莉尔连着几星期都没有见到他们。但她不会再天真地觉得自己可以摆脱掉了,她努力存钱,又乖乖把那些违禁品处理掉,以防万一。

春天的某个傍晚,下班回家的艾莉尔走过公寓楼下面的小花园,生活平静了很多,可她并不开心,她变得很沉默,原本常常挂在脸上的微笑也不见了,她和很多人一样,心事重重,行色匆匆,小心地在王国的土地上生存着。

当她进到楼道里时,碰见了同一层楼的邻居,压抑的环境下,大家很少会打招呼,见面了也装作没看见。但今天,那人神色怪异,偷偷瞥了艾莉尔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艾莉尔觉得奇怪,她困惑地拐过弯,却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奥利维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眼窝深陷,看起来很是憔悴。他在等她,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艾莉尔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扑通扑通跳得几乎能听到声音。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借着夕阳暖融融的光线,她看到他怀里抱着什么。

那是一个又大又圆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两条胖胖的金鱼。底下的沙石是彩色的,细碎的玻璃珠很漂亮,鹅软石压在上面,还有小巧的人造珊瑚,整个空间像个丛林一样,丰富而美丽。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抬头时却见奥利维望着她,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你好,我……”

他轻轻抬了下鱼缸,说道:“送给你。”

伴随着他的动作,金鱼甩了下尾巴,滑动的水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异常的清晰。艾莉尔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再次对上他的目光时,一下子颇有些尴尬。

她应该要冷淡地拒绝,但鉴于她已经瞄了好几眼,现在再装作不在意,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了。

她于是打开门,犹豫着问:“进来吗?”

奥利维把鱼缸放在沙发旁的小桌子上,他看起来很失落。

其实细究下来,艾莉尔觉得自己有点幸运。被派去实施美人计的那些间谍,基本都会在事情败露后被当事人折磨致死。没有情人会重要过政治立场、事业、或者是金钱。何况她把奥利维彻底拉下了水,他是首相心腹,原本会有大好的职业前景。

泡了茶,艾莉尔把杯子放到了他面前,在沙发对面的床上坐了下来,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出乎意料,奥利维道了歉,他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艾莉尔分辨不清他的道歉有多少诚意,但她不是个冷情的人,当他那么说时,几天来毫无波澜的心忽然就震颤了起来,她想起那天疯狂的性事,压抑许久的情绪终究还是绷不住。她含泪摇头,声音压抑哽咽:“我那样求你,你都不理……你好狠心。”

奥利维看着她,同样也是悲伤:“你不知道……我整个人生都被你改变了。”

他闭了闭眼,显得疲惫极了:“是法布利让你去柜子里找的录像带吧?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不相信你真的会这样绝情,可你既然喜欢他……我应该要猜到的。”

艾莉尔听着,呼吸随着心跳变得混乱了起来,她忽然有些心疼,想着像自己这样容易心软的人,在官场上大概会被打压得死死的。但她还是不想看他难受下去,她劝道:“咱们别互相折磨了好吗?我也不会再去招惹你。”

奥利维抬起眼睛,他一时没有说话,只觉得心脏沉闷得很,倒也说不上疼不疼,他轻声问了句:“你真愿意跟着他,哪怕他这样对你?”

艾莉尔垂着视线,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你应该知道呀,我没有选择。”

说到这里,她转了转眼睛,忐忑而期待地继续道:“但你如果愿意放过我,我对他来说,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可惜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奥利维沉思着:“你不喜欢他……你那天那样说,是因为我?”

艾莉尔:“……”

她果然在官场上活不了多久。她原本指望奥利维能放过她,这样她就彻底解放了,法布利也没道理继续纠缠,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只可惜,她的心思被看得透透的。

奥利维望着她,压抑着不安,声音软糯而踌躇:“你清楚我喜欢你的……”

他咬着下唇:“你这么做……你一定非常恨我。”

艾莉尔听着他慢腾腾的声调,不知如何是好,她恨不恨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奥利维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痛苦,但也只是非常克制地开口:“艾莉尔,我受不了了。”

他叹着气道:“你还要我怎样?”

不知为何,当他那么说时,艾莉尔的心跟着难受了起来,那块柔软的地方被揪着,怎么也无法忽略。她想到这难道是母性关怀?她有一种无原则屈服的冲动,只要这孩子别伤心了。

她扁了扁嘴,觉得自己非常委屈。思考不过来的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但你能理解吧,虽然我有错在先,可你那么对我,我当然会恨你。”

只是,当她那么说时,她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怎么伤害他。她是受了惊吓,但他好像也没怎样。前戏足够,戴了套,虽然后来想拉法布利一起,但也因为她的不情愿没有继续。她是法布利的情人,法布利又是那样的人,他大概根本没料到她会玩不开。

艾莉尔想说自己非常善解人意,这可真是个多余的品质,再加上背叛在先,她完全没法理直气壮地控诉他。

“对不起,”奥利维红着眼眶,心碎得彻底,“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含混而疲惫,艾莉尔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她盯着金鱼看,沉默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可以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