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茵躺在床上,哪怕是用被褥紧紧裹着自己,她也只觉得冷极了,冷啊,太冷了,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哆嗦。她知道向白容跪在她床前,在唤她,在哀求她,也许还哭了,可她什么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影影绰绰地传来,到得她跟前便如风一般消散了。她死死盯着床帏上垂下的流苏,直到眼睛酸了,涩了,什么也看不清了,她才恍然发觉,原来我居然在流眼泪。

真是奇怪,自师傅死后我已是很久没有哭过了,白如茵在心里想着,直到昨天都还好好地,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变了样呢?他——她现在已不承认自己有个徒弟了,她也不愿叫他容儿,我到底哪里错待了他?他为何要这般待我?一想到他强压着自己做下那些令她羞耻不已的事,他贴在她耳边说的种种露骨的污言秽语,她哭泣,她哀求,她挣扎,她抗拒,可是他不肯停下,也没有人来救她……真恶心啊,好想吐,她想到自己从前待他的好便止不住地痛心。

白如茵努力在脑海搜索着过往:他初进山谷时,还是一个白白嫩嫩颇为可爱的小婴儿,虽然喂养他十分麻烦,可她却丝毫不觉,时常往村子里去,请教那些生育过的妇人;待到他大了,跌跌撞撞会走路了,每天都跟在她身后,小小的一团十分惹人疼爱;他七岁时,她以为他会同苏惊鸿和向松临一同离开,心中只以为两人的缘分尽了,那小人忽然跑来拽住自己的衣袖,说要当自己的徒弟,再也不走了;后来,她悉心将所有的武功传给他,他是个天生的练武胚子,一点就通,聪慧极了;他十二岁回衡阳寻父母,一走便大半年,她心里空荡荡的,终于有一天他回来了,神采飞扬地同她讲一路见闻、江湖轶事……

明明回忆里都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当初她出山谷是为了斩断前尘往事,明明说要断个干净,为何要带回来个小魔星呢?白如茵又想起一件深埋在记忆中的事,那年师傅死后她初入武林,与向松临一起仗剑江湖,他们曾惩治过一个凌辱女子的恶人。破门而入时,那恶人正挺着胯下紫黑丑物,在那可怜女子身上耸动不停,虽然向松临飞快捂了她眼睛,刺死那恶人,可她还是看到了。

向松临让她伤心,向松临的儿子又打上了她的主意,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向白容对她做的事情与那恶人又有何不同?她错了,真的错了,她不该从苏惊鸿手中接过他,更不该在本可抽身而走的情况下又回去带了那小魔星,向松临与苏惊鸿来时为什么不让他们把他带回去呢?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师傅离世时她便不该出了这山谷,自己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师傅,你说得对,感情太让人痛苦了。向白容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徘徊,可白如茵却什么也不想听,她心里麻木极了,那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向白容在师傅床前久跪不起,哀哀泣诉,心中又悔又怕,床上的人从始至终却不肯施舍他一个眼神。天色黑了,他才茫然地从屋里退出来,师傅不肯认我,她要赶我走了吗?他心中生出莫大惧意,深悔自己太过莽撞,居然以为将师傅扯进情欲的漩涡便可偿了心愿,现下师傅恨极了他,定是再不愿见他了。可离了师傅,天下之大,他一个失了心魂的人,又有何处可去?

“师傅,求你,千万不要赶我走,打我,骂我,折磨我,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可离了你,这世间还有什么乐趣。”向白容坐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一夜无眠。天亮了,白如茵却没逐他入谷,正疑惑间,他忽然心生不妙,闯进房里一看,白如茵果然已烧得晕了过去,桌边的药粥照旧放着,一口未动。向白容连忙揽了白如茵到自己的房间来,她现在浑身滚烫,须得尽快散了热度。

仍旧是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大床,向白容默默除了师傅的衣物,在白如茵全身涂遍药酒,虽然温香软玉在怀,他却再无一丝不敬的念头。他将涂着药酒的双手滑过师傅的雪背、翘臀、双乳,每滑过一处便心生苦涩,待涂到师傅私处时见那里红红白白的,却是干了的血渍与白浊混在一处,向白容拿手帕轻轻擦拭,心生痴想,“倘若师傅此次怀了孩子,撵走我后,看见孩子时可会想起我?”待师傅身上的热度散了,向白容又将白如茵浑身擦拭一遍,穿好衣物,仍旧将她抱回她的房间,自己守在房外。

白如茵醒来时,窗外鸟雀鸣叫,房内阳光明媚,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正要坐起时浑身却疼得厉害,正是高烧和情事后的症状,那噩梦原来是真的。她见自己浑身清爽,知道必是向白容为她治了病,然而两人之间发生了那种事,她已是麻木至极,再生不出一丝羞赧。强撑着出了房门,只见向白容坐在门外,双眼通红,下巴上冒着青青地胡茬,显是一夜没有合眼了,见她出得房门,膝行过来唤道,“师傅,师傅,徒儿知错了。”白如茵犹若未闻,径直走了过去。

一连几天,向白容见白如茵出门便跟在她身后,然而白如茵却恍若没见到他这个人似的,始终一言不发。向白容越发心神忐忑,他知道白如茵这般是为了赶他走,可只要没有亲耳听到那冰冷的话,他始终心怀侥幸,不愿离开。“我真的是像狗一样舍弃了自己的自尊,可是为了师傅,我愿意。”原来为了师傅,他可以低贱到这个地步。

这日他依旧守在白如茵门外,待到正午仍不见佳人身影,便晓得师傅为了避开他闭关练功去了。他在谷中漫无目的游荡,忽见一处凸起的坟包,这便是师祖的墓了。他曾听师傅说过,师祖名叫何青青,曾受过情伤,心如死灰来到这山谷隐居,因缘际会捡了曾是弃婴的白如茵,大约是心伤难愈,终日郁郁寡欢,早早去了。

她死后白如茵曾在她墓边结庐而居,为她守孝,那草庐虽然未倒,如今却也陈旧不堪了。向白容走进草庐,只见屋中只放了一张床,一只小桌,再无他物,“师祖辞世时,师傅每晚躺在这里该有多伤心呢?她一个十一岁的少女独居在这里,每晚思念自己的师傅,若那时我在一定会想方设法宽慰她。”

向白容不顾漫天尘土,径直倒在那小床上,心中想着,“十七年前我才刚出生,无缘见师祖最后一面,也不能宽慰悲痛欲绝的师傅,她后来出了山谷,独自闯荡江湖时不知有没有受人欺负?”他心绪繁杂,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这一觉并不安稳,梦中似是见了许多悲伤的事,醒来后头也疼得难受,似有什么东西硌着。

向白容拿过枕头,稍一摸索便打开个夹层来,只见里面放了许多小小卷轴,抽出一幅细看,是一名绿衣女子于山谷间回眸,“将卷轴放在这里的人必是师傅了,”虽细看时,那绿衣女子虽笑容淡淡却国色天香,眉眼中藏着一丝愁绪,“穿绿衣又愁思连绵,是师祖无疑了,她这么美,怎么竟有人舍得让她伤心?”

再打开一幅时,却不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