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雪越下越大。

秦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眸色郁郁。

她已经听说,讨逆军大获全胜,很快便会班师回朝。

但是抚国将军身受重伤,不会随军回来。

快中午的时候,叶子送了一套礼服过来,要她试穿。

「于飞到底怎麽了?」她问叶子。

「陛下,正如底下人们议论的那样,他受伤不轻。而且,不会再回来了。」叶子轻叹一声,「这礼服您好好试穿一下。」

他指了指他身後远远侍立在廊下的两个绣娘道,「她们会根据您的需求做出调整的。帝国头一次有女帝登基,绣娘也不晓得规制,这是照原来大秦的服制来的,陛下若是不喜欢,可以随便改。」

「你说什麽?」秦钰却是一愣。

叶子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他学着慕容吉人的口吻柔声道,「陛下,这江山,於飞还给您。」

「这算什麽?!」她怒道,将那礼服连同红漆托盘掀翻在地 ,「谁要他还江山了?!他将朕招惹成这样,一句还我江山,就算完事了?!」

叶子垂眸,看着地上那金线描绣了五爪龙纹的礼服,轻声问,「陛下,您……这是依旧爱着他吗?」

「爱?」秦钰狠狠用脚碾着那礼服上镶嵌的名贵珠宝,「朕恨他!」

叶子微微蹙眉,「陛下,若是这样,您该高兴才是。他还剩不到七天的寿命了。这麽早便死,您应该满意……」

「什麽?」她的脚踩在衣服上,愕然抬头。

「陛下,他因为快死了,所以,才从您的人生悄然退出。……」他喉结涌动了一下,再说不下去。

「陛下,您若看不上这礼服,跟绣娘们交代一下您的喜好,她们可以重新做的。不过,登基大典定在下月初九,时间应该勉强来得及。」叶子乾巴巴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身後传来秦钰的声音,那声音不再饱含愤怒,却是相当平静。「告诉我,他在哪里?」

「陛下,主子他说,不要告诉您。」叶子顿了一下,匆匆向外便走。

「你站住!」身後的女人锲而不舍地追出来,「告诉我,不然以後你休想让我配合你做任何事!包括登基!」

「陛下,不要为难叶子了。他向来最听殿下的话。」玉玑子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

道长大袖飘拂,在皑皑白雪中淡淡望着秦钰,「陛下知道了他在哪里,又当如何呢?」

「他在哪里?」女孩固执地抬头,望着他问。

「陛下,是想去看他吗?他不忍陛下看了伤心。所以,贫道建议您还是不要去了。」玉玑子轻声道。

「朕要见他。」她的泪终於滚落下来。

此时,燕山脚下,一座乡野小屋里,慕容吉人再次醒来。

他睁开双眼,眸光中满是思索与回忆。

「殿下,你可算舍得睁眼了。」沈铮叹息。

「你有没有关於胎儿的书?孤好想知道,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什麽样子。」慕容吉人却是一笑。

沈铮扫了他一眼,从药箱底下的夹层里抽出薄薄一本书,递给他道,「从第十八页开始,是胎儿的生长发育过程。」

「多谢。」慕容吉人接过书,借着昏暗的天光,翻看起来。

他看得很认真。实际上,他的视力随着生命的悄然流逝,已经又开始下降了。他不得不努力聚拢眸光,才能看清书上的蝇头小楷。

秦钰跟着玉玑子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银发男子倚在床头,安静阅读的样子。

她微微一呆,随即将眸光投向默坐窗边整理药材的沈铮。

沈神医看了一眼新进来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将药材捡好,拎起药箱便朝外走去。

玉玑子迅速看了一眼慕容吉人,也默然跟着沈铮出去了。

秦钰慢慢走到床边,轻轻将手搭上他的肩头。

看书的男人低笑了一声,「做什麽?我现在已经不痛了,不需要任何治疗。」

「胸口受伤,能那麽快就不痛了?」女孩低声问。半路上她已经问过慕容吉人的情况,对他的伤很清楚了。

男人迅速抬头,一双清澈眼眸望向她,笑道,「莫不是我又在做梦?这麽快便又见到陛下了。」

「你不是在做梦。朕真的来了。」秦钰吸了吸鼻子,轻声道,「你身子已经是这个状况,因何不早说与我知道?」

慕容吉人放下书,将她一把捞到床上,搂进怀里,隔着衣服轻轻揉搓着她的酥胸,叹息,「于飞对不起陛下。刚才于飞还梦见,陛下在好几万年前,与于飞初次相逢的情形。那一世,陛下说,若有来世,望于飞更加疼惜您一些。可是,于飞都做了些什麽?」

说着,他慢慢解开她的衣襟,将头埋在她胸前轻轻吮吸,嘴里喃喃,「于飞太混账了。每一世,都对不起陛下。」

女孩轻轻搂着他银色的脑袋,摸着他几乎透明的长发,沈默地任他在胸前流连不去。

她的眼泪缓缓溢出眼眶,滑落腮边。

男人在她胸前舔吸良久,又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掀开她的下裳,将头钻进她的裙底,细细舔舐她的花瓣。

「陛下,于飞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 ,据说,那极北地区,有一个国度,他们曾经有个很伟大的君主,叫彼得大帝。有一次,他征服了一座新城,得到民众的夹道欢迎。

正当他经过城门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路边一个女子被吹倒在地,她肥大的裙摆也被大风掀开了。陛下,那个国家的女子都不穿下裳和小衣的。所以,彼得大帝和他的部下,在马上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女子的花穴。那彼得於是笑着说,天国之门,在对我打开……」

男人轻笑着说着故事,声音隔着衣料,很是模糊。但是他这没羞没臊的故事,终究是逗得女孩噗嗤笑了。

她脸上的泪流得更为汹涌,却将腿张大了些,方便男人的脸更加贴近她的下身,直到男人坐起身,要拉开裤子,才抹了把脸上的泪,一把拉住了他。

「于飞,多陪陪我。」她已经晓得,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耗不起了。少做一次,他还能多活一会儿。

「好。听陛下的。」他轻笑着,陪着她在床上躺下来,一下一下大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陛下,于飞刚才看了书,知道陛下肚子里的宝宝,现在还很小呢。」

「原来你在看这个啊。」她和他聊起了孩子,「你想过给他起什麽名字吗?」

「陛下希望于飞起名字?」

「嗯。当然应该你起。」

「那,男孩叫奭,女孩的话,就叫媖吧。陛下喜欢吗?」

「嗯 ,很好听。」

……

窗外,雪还在飘落。

屋子里的炭火燃得很旺,小小的房间暖融融的。

女孩倒了杯水,喂给慕容吉人喝了,坐在床边听他讲笑话。

大多数笑话都有些色色的。她羞恼地瞋他,却并没有打断。

天色完全黑下去。男人并没有说掌灯。她已经发现,他的眸光,已经失去了焦距。

一片黑暗中,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那渐渐冷下来的手指,轻轻描摹她脸上的线条。

「陛下,於飞好开心……」男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缓缓阖上了眼睛。

那为她抚过无数次琴的手,抚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手,终於离开她的面颊,摔落到床上。那只手拍击在床面上的声音,那麽轻,却击痛了她的心房。

「於飞,我爱你。」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停止。

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他的许诺。今生已经结束,来生呢?

「你难道,已经不想与我再续情缘?」她喃喃。

她陡然看见,於飞的魂魄从他体内飘离。一只透明的凤鸟,从慕容吉人身上无声脱出,围绕着自己转了三圈,驮起男子的魂魄,展翅破窗飞去。

凤鸟背上,穿着五彩凤衣的男子始终没有看她,直到即将越窗而出的时候,才朝她回眸一笑。

陛下,不要有来生了。於飞舍不得再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