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香袭来,卫禧身体一僵,全身上下再也动弹不得。一只修长的手扯着他的后衣领将他丢在了地上,白色的衣角卷过他的眼眶,竹慕容伸手将梁玉扶起,微微垂眸看着眼前行为逾越的男人,眸中一片沉静,水波不兴。

梁玉借着竹慕容手上的力道坐了起来,竹慕容将一截拇指粗细的竹筒放在她鼻子下晃了晃,梁玉这才手脚恢复了力气,抬头笑看着竹慕容道:“你怎么过来了?”

“有事与你商议。”竹慕容的动作很干净,几乎是从不逾越,在外顶多也就是触碰一下她的头顶或是发梢,偶尔会拉住她,但是不过逢场作戏,除此之外倒是极少会主动靠近她。梁玉整了整衣摆,看着瘫在地上跟一摊烂泥似的卫禧,蹲在他身边,眸中一派澄净,认真道,“我不喜欢旁人近身,今日只是个教训。你说喜欢我,我信你;但是还请卫少傅克制些。南阳王府之中,庙堂之上安插的耳目众多,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别说你想做我侧夫会黄掉,到时怕是会波及我梁卫两家,皆是成了他人之美。”

竹慕容斟了一杯茶水,举到唇边微微拧眉:“枉凝眉?”

梁玉微微侧目,低头看着卫禧道:“你这刚入王府,便有人送来如此药茶,便不该为所欲为,授人以柄。今日你进我卧房,若竹慕容不来,到时便会流言蜚语,动我南阳王府军队之根本,斥责我不配领军,到时我便自身难保。”

卫禧颦眉道:“风流归风流之事,皇上不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皇上的确不会拿此事来做文章,但是你要知道我需要面对的不只是皇上一个人,还有满朝文武,悠悠众口。自古以来,祖上便有意区分男女之别,男子主外,女子主内,相安无事,百年好合。我领兵破敌,已是挑战了万古伦常,如今决不可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我都需要再三考教思量,再做决定。”梁玉伸手将卫禧扶起,垂眸道,“不管你是何心思,若不是祸我王府,随你。若是犯我忌讳,我亦是不会念及旧情。还望卫少傅谨记此话,日后谨言慎行。”

梁玉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卫禧原本热乎乎的心浇了个透心凉,他面上表情微滞,凝视着梁玉的眼睛。黑色的眼瞳,好似千金难求的墨玉,温润而又充满了肃清之色,眼底中少了记忆中的青涩,却是多了几分凌冽。这样的眼睛,大抵是有些陌生的……

房间内一阵静默,梁玉从袖中取出竹筒,在他鼻尖下轻晃了两下。卫禧脸上却是毫无血色,呆坐在床脚下,忽而低声问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已非昔日王女,南阳王夫妇如今也可含笑九泉。”

梁玉没有接话,她重生之时,南阳王已经身受重伤时日无多,连日鏖战,早已拖垮了南阳王本就是强弓之弩的身体。待她尚未适应这身体,南阳王府十万残兵节节败退,她不得不摒去前生所残留的种种心思,一心一意对付眼前的敌人。沙场点兵,马革裹尸,枕木而眠……犹如昨日夜梦,残酷却难醒。南阳王夫妇能不能含笑九泉,她不知道,但是借着身体还魂,她应下了那幽魂的条件。

黄金百战,护将士金甲不穿;樯橹飘血,守南阳血骨铮铮。

梁玉起身垂眸道:“你若是想入南阳王府,还请三思。我对你无爱无恨,可能也没有什么感情交付于你,你若是入了王府,兴许一生一世也得不到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敢入南阳王府,我便无惧。只是入了以后,你们难免会为我所操控,若是触及你们的利益,休要怪我未曾提前告知。”

一腔热血顷刻冻结,卫禧直觉这凛凛冬日的冷风,尚不及她语言三分刺骨。只是转而他便释然,抬头笑道:“我能有何利益,不过是区区少傅而已。权倾朝野,非我所求,江山河土,非我所争。我并无大志,否则现如今也不至于去做三皇子少傅,江山如画,财富权力,在我眼中都不及你分毫。我说守着你,便会一直守着你,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梁玉眼神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沉默了很久,竹慕容眉梢微动,侧目看着笑的邪肆而又狂绢的男人,微微意动。良久之后,梁玉伸手将卫禧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很快松开了手道:“随你。”

甜言蜜语,口蜜腹剑之人,她见过很多,但是卫禧这个男人,她真的是一眼看不穿。关于梁玉当年事,她所知不多,大多也都是从旁人嘴里听得,有些时候问司月影,他倒是说的零零散散,磕磕巴巴。很明显他也不大喜欢提以前的梁玉……这事原本她便不想再追究,但是突然冒出个卫禧,倒是让人不得不开始思考往昔种种。

卧房的门再度被推开,司月影躬身禀告道:“楚公子来了。”

“哪个楚公子?”梁玉微微颦眉。

大徐郢都姓楚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礼部尚书的公子也是楚公子,枢密使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也都是楚公子,三公九卿中还有四五六七八的楚姓公子,谁知道司月影报的是哪门子楚公子。梁玉连连摆手道,“不管什么阿猫阿狗的楚公子,你先去查查刚刚送茶水进来的那侍女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

司月影微怔,抬头看着梁玉不耐的面色道:“属下正要禀告此事。”

“又怎么了?”梁玉眉心颦蹙,耐心告罄。司月影两手叠于身前,俯首拜道,“方才侯六鬼七在后门巡逻,发现一侍女打算出逃。他们刚将人扣下盘问,那人便咬毒自尽了。”

“自尽了?”梁玉气极反笑,抬头看着司月影道,“你昨日哪里买的丫鬟?放进府中没有细细盘查过底细吗?”

司月影面上如被刀刮过一般,剑眉拧在一起道:“昨日事多,丫鬟粗使均是采买于黄花牙行,入府的丫鬟也都安排人查了。基本上查到的和她们说得无异,所以这些丫鬟要么是早被安排在那里,要么就是临时被收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