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甚至打起了雷。

兄妹俩住的房子还保留着十几年前老式的装潢。闪电划过的时候,整间老旧的屋子都被照得惨白,有些诡异。

“哥哥……”郑未又抱着被子站在卧室门口,一声一声地喊郑煜,“我一个人睡害怕……”

郑煜架着眼镜,正在对着电脑办公。看见她直接走了过去,拉起房门把她挡在外面,干脆利落地说:“不行。”

“哥哥!我真的害怕!”郑未拼命往里挤,受了潮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幅画在看着我……我吓得睡不着。”

她的房间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一位哀愁的少女,好端端的被她一说,确实有点吓人。

郑煜看着她的小脸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不为所动。她说着说着带了哭腔,“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都一个人睡。”

以往说到这份上,郑煜就会软化,然后松开手放她进去。但今天郑煜不打算再纵容她。

他紧紧握着门把手,说出的话没有温度:“不行。”

或许是意识到她真的长大了,他再不能把她当那个害怕时会尿裤子的小孩。

门关上了。郑未看着门缝里泄出的光,脸上表情退散,一下子泄了劲儿。

郑煜回屋继续工作。

他是建筑师。当年退学的决定让他在专业知识上有所缺失,但他也积累了那些大学生没有的实践经验。而土木工程恰恰是一个注重实操的行业。因此郑煜在走了一些辛苦的弯路之后,运气很好地遇到了欧阳瑾——一个在业内享有盛誉的师父。

郑煜天资甚高,又有状元的光环,其实早晚都会发光的,但他依然感激欧阳瑾。欧阳瑾是业内大师,早已不收徒弟了,认识了郑煜之后破天荒地收他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并给了他很多界内资源。

学历和年龄让郑煜备受质疑,但合作过的公司最终都会被他的实力所折服。在他的设计作品获得国际奖章的颁奖仪式上,欧阳瑾看着直播里这位最年轻也是最优秀的弟子致感谢词时提到了他的名字,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相互成就,不必言谢。

欧阳瑾并非贪名逐利之人。郑煜把这份知遇之恩记在了心里。

夜深了,郑煜改完图纸走出房门,发现妹妹靠在门口的墙上睡着了,被子还抱在怀里。

王德福在她身边趴着,一人一狗席地而睡,动作还挺一致。

“坐地上睡觉,什么毛病。”

他摘下眼镜,打横抱起郑未,走向她的房间。

郑未手脚冰凉,在他怀中打了个哆嗦。

郑煜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心软。

郑未已经十六岁了,对性别的概念还是很模糊,跟他相处时不知避嫌。他认为对妹妹性观念的错误认知是自己的责任,然而却不知怎么弥补。

该讲的,学校的生物课都讲了。郑未缺的不是生理知识,是健全的家庭关系。

别的他都能给,但这个他给不了。

次日清早,郑煜起来晨跑,顺便在小区里遛狗。

王德福亢奋地在草地上旋转跳跃闭着眼,和狗友们互闻,释放过剩的肾上腺激素。

刚下过雨的草地湿湿滑滑,王德福滚了一身泥。

前天刚给他洗过澡,可惜王德福并不爱惜皮毛。郑煜掐了掐眉心,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把王德福遗弃。

“妈妈,海豚!我想要那个海豚。”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

“垃圾桶里的东西都脏脏哦,有很多细菌,不可以捡的。”年轻妈妈抱起小孩走了。

海豚?

郑煜走了过去,看到不远拐角处的垃圾桶里放着一只海豚抱枕,像是郑未那只。

他对这只抱枕有印象。这只海豚抱枕和真正的小海豚一样大,外形逼真,几乎不会撞到同款。

怡薇昨天一直抱着它。难道郑未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把它扔了?

王德福站在一旁歪着头看他,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对垃圾桶产生了兴趣。郑煜使劲摸了摸狗头,“下次再搞这么脏,你就别回家了,傻狗。”

郑煜回到家,在院子里拿着水管给王德福冲澡。水温正正好,不凉也不烫,但王德福很抗拒,费了半天劲才给它洗好澡吹干毛。

郑未已经做好早饭了。煎了蛋和火腿,拌了一盘沙拉,烤了几片吐司,打了两杯豆浆。

郑煜打开门,把狗放进来。郑未一把抱住王德贵,使劲吸了吸,“德福香香!”

“又做沙拉。”郑煜挑剔地皱起眉,他不爱吃西式早餐。

郑未平平淡淡地说:“熬夜之后要补充维生素。”

表情和面对王德福时形成鲜明对比。郑煜心想,又把这位小姑奶奶得罪了。

“好吧。”他勉强吃了一点,回屋换衣服,去了公司。

郑煜在路上拨通了欧阳若言的电话。

欧阳若言是欧阳瑾的女儿,在国外进修心理学博士。两人见过几次,还算聊得来。

“郑煜?”欧阳若言好像在参加party,电话那边吵吵嚷嚷。她扯着嗓子问,“难得呀,你怎么想起来联系我了?”

她对郑煜印象很好,欧阳瑾也有意撮合过他们,不过最终没成。

“有点事情要问问你这个专业人士。郑煜扫了一眼时间,开门见山,“你认不认识国内靠谱的心理咨询师?”

“怎么?你要咨询?”欧阳若言笑,“我就很靠谱,怎么不找我呢?”

郑煜也笑,“你时间这么宝贵,怕你不好意思跟我收费。”

“怎么会?”欧阳若言大喊,“我给你打折!”

郑煜居然认真考虑了一下。欧阳若言赶紧说:“跟你开玩笑呢,我不能和熟人做咨询的。过一会我推几个咨询师的名片给你,不同学历背景有不同的理念,你看看哪个合适,对症下药。”

“爽快。”郑煜感激她没追问缘由,“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

“就只是吃饭?”欧阳若言半真半假地问,“那不行,你得以身相许。”

郑煜正在开车,遇红灯踩了个急刹。“嗯?欧阳老师要是知道我一脚踏两船,会不会打断我的腿?”

欧阳若言一阵失望,原来他不是单身。“酸了,我得和有女友人士保持距离。没别的事我挂了啊!”

郑煜谢过她,挂了电话。

他到公司以后仔细查了那些心理咨询师的资料,最终确定了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