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母女一前一后上了轿,易母坐的是金玉满堂红玉顶紫金高轿,玉柯坐的是翡翠掐银丝百花盛顶高轿。在这京城中稍有门面的人家出门都要有排场,而轿子的颜色也有讲究,金色是只有皇室可用的颜色,而红色和白色只可用于红白喜事。

前有两排管家小厮领路,轿边各有两名丫鬟随行,后有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跟行。这排场在普通老百姓来说自是有些夸张,不过京城中的老百姓早已习惯。

玉柯想悄悄掀开一边帘子看一下外边,谁知这边随行的是冬蕊,于是少不了被冬蕊关上帘子塞了回去。玉柯不死心便掀开另一边帘子,这边随行的是绿钗,玉柯连忙道:“好姐姐,我就打开看一会。”绿钗听了便说:“那可不行,太太要是知道了我可是要被说一顿。”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没有动作。“好姐姐,今儿早上那老芒糕晚上我再让厨房做一样来?”

听了这话绿钗便笑了,说道:“姑娘如今倒是越发聪慧了,我只当没看见就是了,姑娘就是再把缝开大点也是使得的。”玉柯见此计使得,便开了一条露半脸的缝,又谢道:“真是我的好姐姐。”

一看外面皆是一间间平房商铺,路边站着一排老百姓交头接耳,一看这和现代一样的八卦景象,玉柯觉得十分无趣便不再看了。

坐在轿子一颠一颠的,突然想到那傅家年大奶奶面子也挺大,丈夫并非朝廷命官,竟能请到各家名门夫人到家中大摆宴席,像其他家大多也就在家中自家人摆宴。

不过转念一想,大家买的不是她的面子,而是傅家的面子。年纪轻轻的傅凉致是齐慧候,傅家二老爷年仅三十四便是吏部侍郎。听易玉茜说傅家从这代开始就是单传,大老爷和三老爷早逝。

家中只剩下傅老太太、傅二老爷、大老爷遗子长孙傅久年、三老爷遗子嫡孙傅凉致、二老爷独女傅雅兰。其余女眷便是年大奶奶、大太太周氏、二太太赵氏、三太太杨氏,家族成员关系已经是很简单了。

这三房里管事的是年大奶奶,大太太周氏长年住于法华寺中祈福,二太太赵氏平日里只相夫教子,三太太杨氏也是镇日里吃斋念佛,只有老太太偶尔理理大事。只一早的时间易玉茜便把傅家关系一一剖开了给玉柯看,玉柯感叹古代人民小道消息真灵。

又不知颠了多久,轿子才终于落地。听那傅府外人员来往之声不绝,一会才听见有人喊:“易府易夫人,易三小姐到。”便听前面管家小厮把寿礼送上,又把易母迎出了轿,才到了玉柯。婆子把帘子掀起,玉柯便搭着冬蕊的手下了高轿,下轿时极尽女子力,能多慢便多慢,生怕露出什么马脚让傅家奴仆笑话。

前头来了一管家模样的人与易母交谈,玉柯借机看了一眼傅府大门,光这大门的尺寸便是易府的一倍有余,黑褐色大门前两只石狮子更比易府的精美雄气,气场果然都是大出来的。

易母回头把玉柯叫上,那管家一路领着二人和各随从进了内府。进了内府便有婆子来接应进大厅,大厅里各色古董瓷器,偏偏玉柯对这些一概不懂,便没有细看。只两样入了她的眼,一是地上的赤金色金丝如意牡丹绣毯,面积之大能覆盖整个正厅,只一看便知做工十分繁琐精细,人工不知费多少。二是有一米七人高的金大摆钟,虽然现代也可看到,但是如今看着却有别样的亲切感。

在大厅稍坐一会,便有一看似有些脸面的婆子走了过来道:“易夫人,易姑娘,有失远迎,今儿个我家奶奶设宴在周芳院。劳烦二位坐上我们奶奶备好的小轿,老妇带二位进院。”

易母点了头应声坐上了小厮抬着的小轿子,玉柯一看又要劳烦人,心里虽不好意思,没办法也只好坐了上去。

路上那婆子在前面领着路,玉柯一路看过来,傅府各门皆通二三门,路边花草多到让她这原花粉过敏症者心惊不已,幸好这身体没有这个毛病。到了周芳院门口,二人下了小轿,由人带入院中,过一花窗游廊便见一人群忙络之处。

厅内共摆了六大桌,主桌上早已坐了傅家女眷,而席上也多为女眷。

只见一十八左右盘着云朵髻的夫人于人群中来往,大红色撒花裙摆亦随着走动而显目。身穿圆领纹金桂柔缎石榴红窄袖袄,里面穿着立领滚金丝蝴蝶袖边鱼肚白长衣,从后面看髻上戴一红宝石金钿花。一转身,便看项上戴着寿松石长寿金锁勾圈。

头上绾着嫣红大牡丹掐银丝戏宝珠凤钗,一双西湖探春目,两弯南山比寿眉,要问佳人丹唇几何,借得扶桑七八分红。

那婆子上前附耳说了几句,那夫人便辞众人转身走来。一近身,便能看见她身上那股意气十足。玉柯看着她的模样竟有些发起呆来,这一走来有些不防,连忙低头挤出笑来。

“原来是易夫人来了,照顾不周,照顾不周。”那人迎上来便陪着笑脸。易母笑回:“哪里哪里,年大奶奶今儿个生辰,自是大忙人。小女今日也跟着来给你祝贺来了,来玉柯,见过年大奶奶。”玉柯连忙应声上前行礼,心想这就是那年大奶奶尤睿荷,真是个大美人。

尤睿荷上前扶起玉柯,又将她细细看了一眼,说道:“这便是府上三姑娘,易夫人真是有福气,能得一如此天姿国色的玉娃。”易母自是满脸笑容,玉柯也作不好意思的姿态。“就是做我家媳妇儿,我家弟弟也定是心安乐意呢。”

玉柯一愣,心想这个尤睿荷说话真是大胆,易母虽也一愣,但也立即回过神来笑道:“年大奶奶吉人快语,那便承年大奶奶吉言。”两个女人竟同时欢笑了起来,听尤睿荷这么说,她是看好这门婚事。“以后两家便是亲家了。”尤睿荷笑声十分洪利,一旁宾客也略有几个转过头看向这边,一看竟是这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笑呢,玉柯只觉太多视线往这边看锋芒在背。也不知是不是易母给了尤睿荷什么好处。

“来,快请入座。”尤睿荷又寒暄了会便去招待其他宾客,把二人安排在了主桌右侧那一桌。桌上其他人玉柯都不认识,倒是易母人缘广,与好几家都相识。

一番寒暄后各家妇人就向易母打听起了什么南海的红珊瑚,西洋的脂粉口红,这样一看商人的长处便体现在这了,四海之内皆生意。众人也绝口不提玉柯与傅家的婚事。

玉柯环视四周,主桌上众人正在谈笑,而且明显围着一名老太太。老太太穿着翠绿色衣裳看起来十分爽朗健气,想来是傅老太太。左右各坐着两位太太,一位穿着茶褐色衣裳,一位穿着豆绿色衣裳。赵氏比较年轻,而杨氏吃斋念佛,想必茶褐色衣服是三太太杨氏,她的未来婆婆,豆绿色衣服是二太太赵氏,大太太周氏应该还在寺中。

热闹一番之后,傅老太太和尤睿荷说了几句话敬了酒,才开始上菜午宴。先是各家丫鬟服侍漱口后便有人打发丫鬟们往偏厅用饭,留下傅府下人伺候。先上了西瓜花凉拌莲藕、清炒枸杞芽,又上了生菜荷花珍烩火腿汤,主菜有玫瑰鸡油炖肘子、油炸香醋黄桂鱼、鱼露花卷、油醋汁大白菜、荷叶蒸苹果香水鸭、清水豆芽蒸乌鸡、黄焖子姜土豆嫩羊肉、金玉阁脆茄、卤水醉鸭。

整整十个菜,少不了大鱼大肉,可玉柯最喜欢便是大鱼大肉,在现代时体重已高达60公斤,到后面都自暴自弃了,每次一回家父母都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虽说如此,也只敢轻尝几口,只因为同桌的小姑娘都只吃了几口肉便只吃菜。可怜玉柯饿得不行,早上只吃了些清粥小菜,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把把菜撤下。送上桂圆红豆冰果丸子,玉柯没办法只好拿着糖水猛吃发泄。

突见外面有婆子通报:“回老太太、各位太太,二老爷和二爷来了。”这时席上宾客都正坐起来,似乎个个都想满足窥探之心。

“快请进来,小心着你二爷。”老太太吩咐道。于是婆子去了回话,不一会便进来一三十来岁,身板挺直,行走如松一般的男人。此人面相浑厚,有怀天下之相,想来应是傅怀谦。因与主桌有些距离,玉柯不好太明看,只能看了个大概轮廓,却也知道这男人貌美不凡,非一般可比。

随后而来的是傅凉致,身后跟着两丫鬟,脚步虽有些虚浮,背却挺得笔直。“给母亲请安。”傅怀谦弯身给傅母请安,老太太只轻应了一声。“给老太太,母亲、二伯娘、嫂子请安。”傅凉致亦恭身请安,只是刚弯下身便咳出了声,一旁丫鬟连忙上前扶起。

老太太见了忙道:“凉致,快过来,怎么今儿个又咳起来了?”丫鬟扶着傅凉致坐下,杨氏也起身查看。“不妨事,只是天气越发凉了起来,喉头有些干渴而已。”傅凉致如此说道。

杨氏问起一旁丫鬟:“今早药可都吃了?”丫头回:“都吃了,二爷一起身便点上了手炉。”一旁尤睿荷招来了丫鬟如儿道:“快让厨房给你二爷送些雪梨汤来润润喉。”傅母又打发了丫鬟回房取手炉。一时骚乱才下来,傅怀谦在桌旁坐下,赵氏也见无大碍才安下心来。

尤睿荷这时想起问:“二叔和凉致可都用过饭了?”二人回已在东院用过,尤睿荷才说:“劳烦二叔、凉致过来捧我场子,只是老太太倒要怪罪我把凉致招惹过来感上风寒了。”

“嫂子在府中设宴请我过来,哪有招惹的道理,倒是我一咳竟让嫂子成了罪人。”傅凉致听言笑回。“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用在我面前唱和了。”老太太笑道。“我又何曾说过要怪罪你,是你自己呀多想了。”

尤睿荷一转眼道:“谁不知道凉致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如今身体刚有好转要是又惹上风寒,就算老太太不怪罪,我也要怪罪自己呀。”老太太听了,只挥挥手回:“那我便老在你生辰份上免了你这罪吧。”众人一时笑成一处。

杨氏也不禁笑道:“偏偏这大媳妇有一张巧嘴。”

一会儿厨房端来了雪梨汤,丫鬟送来了手炉,众人慢慢吃起了糖水,外面戏班子也做起了戏,只是做得什么戏玉柯便不知了,只知自己不住往那主桌望去。

这主角一下子从尤睿荷变成了傅凉致自是不用说,玉柯只是讶异这家里顶梁柱一般的人傅怀谦不怎么受傅母待见。其他人看起来虽是尊敬他,但也不多话,也不知是他本人寡言还是?

一时玉柯也不解,那赵氏似乎不太敢抬眼看傅怀谦,结了十几年婚的夫妻看起来生分,相敬如宾是这古代夫妻的常态吗?

不过一会,傅怀谦便以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席了,傅凉致也回了房,玉柯从头到尾都没见到那年大奶奶的夫君傅久年,兴许傅家晚上还有家宴也不知。只是玉柯真正疑惑的是,那傅凉致说要见她一面才死心,可今日他们就没对过正脸,怎么就走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坐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主桌,那么主桌也必定可以看清她这边,可能在她发愣之时傅家人便把她看了个遍,这样虽不为失礼,玉柯也在心感叹套路深,也不知自己可有做什么失礼的事。

散席时,众人各回各家,因在席上无人敢论是非,这一散玉柯便听见几个人家婆子在议论道:“原来这傅家二爷真是个病痨子,真是白费了这么好的家业和相貌。”“你可看见席上那易家三姑娘了?这么小一姑娘,以后不知会不会成寡妇。”那两婆子在玉柯前面十几二十米处,可她却听得一清二楚,好像故意让她听见似的。那胸前玉佩忽然发起热来,难道是这玉佩的功劳?

回府时一路无话,玉柯心里只想着傅家两个男人,一是傅怀谦与赵氏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貌合心不合,这种封建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二是她与傅凉致也会是封建婚姻,如果他们也是相敬如宾,或者根本两人不和,那又谈何还债?她也完成不了任务。

掀开一边帘子看向冬蕊问:“冬蕊,你说我长得好看吗?”冬蕊一愣,笑回:“姑娘说什么傻话呢,姑娘当然好看了。”玉柯放下帘子,心里想着自己这副肉身会不会给自己争取一些机会,让傅凉致爱上她的机会。突然感到了危机感,如果她完成不了这事,她是不是又要再死一次?成游魂野鬼或是可以转世投胎?

玉柯又掀开另一边帘子问绿钗:“如果绿钗姐姐是男子,可会爱上我?”绿钗听了反问道:“姑娘可是说爱?莫非姑娘不喜欢未来姑爷?”玉柯心觉这绿钗心思大胆,回:“你怎么会问这个,又岂有我说不喜之理?”二觉在这古代少有女子敢说违背礼教之事,这绿钗说不定是可倾诉之人。

“姑娘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无故问我这个,可是姑娘想了些什么。”绿钗如此问道,玉柯怕外人看出端倪,于是又缩回了轿子里,在这里行事说话都要像地下党般。

心里觉得这丫头和原身肯定交过心,如果能把她招揽到自己这边,想必以后对自己行事有利。而外头绿钗不禁焦心起来,她从小和玉柯一同长大,她有何心事都会表现出来,不知这次是何事。

主仆二人一路上各怀心思,只是各搭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