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时候,何皎突然喜欢上了夏天。

哪怕热到每个细胞孔都在冒汗,走在马路上五分钟就会觉得头晕目眩,她也依然喜欢夏天。

夏天生命力是蓬勃的,焉嗒嗒的植物白天还被晒得失去了颜色,休息一晚又能愉悦地苏醒;空气是燥热的,带着一丝黏黏的汗意,流动的时候水汽微微蒸发,就能激起一股瞬间的清凉。

不过,她喜欢夏天真正的理由,其实是贪恋那种热度。世人恨夏天酷热,她却独爱这一点。只因为曾经在那股寒意浸来的时候,能让她深切的感觉到,她还是活着的。

那股寒意在母亲死后,曾经跟了何皎许久。常常在一个不起眼的瞬间侵袭而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冰库里走了一遭,化成凛冽的冰水,在四肢里缓慢地流淌着。

如果四周寂静的话,她甚至能听到冰凉的血液流过双脚、流过腹部,直抵心脏的声音,最后将一颗心密密地冻在里面。

每当这时,她不得不赶紧张开口辅助呼吸,借以一点微热的气流,才能不让那股寒意将自己的呼吸也冻上。

就如去年冬天,被雪包裹住的,再也没醒来的她的母亲。

父亲赌博欠债自杀,母亲受不了债务,一下没想开,就这么跳楼死了。房子被父亲抵押借了债,稍微值钱些的东西也被人找上门拿走了,债主直接把她赶出了家门。

亲戚们都不愿接手她这个拖油瓶,两个月之间,她从无忧无虑的高中生转眼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口袋里还剩下最后三百二十一块生活费,她已无家可归。

在以前的小区花园处露天睡了两天,幸好班主任宋老师了解了她的情况,给她在学校宿舍找了张空床位,还替她垫付了住宿舍的钱。

面对她感激的眼神,只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整个班里最优秀的学生,哪怕遇上了变故,老师也希望你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才能够真正拯救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有经济上的困难,就跟老师说。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以后等你赚了钱再还给老师,但答应我, 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放弃学业好吗?”说完宋老师还给了何皎一叠教工食堂的饭票。

因为这份殷殷嘱托,她刚萌芽的要退学去打工的想法也散去了,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当何皎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两个大手提袋,站在寝室里时,还是觉得有点惶然。

她才十七岁,生活的窘迫过早过突然的降临,这个没有卫生间,一眼就能看到底,不超过二十平米,只密密摆了四张上下铺的八人间,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住的。而现在,却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

因为长期没住人,唯一一张上铺已经变成了寝室杂物的堆积所,其他室友暂时不用的东西都堆在那儿,所幸宿舍管理老师对卫生查的严,是以杂物也用箱子装着,写着各人的名字,摆的整整齐齐。

她把箱子搬下来,一个个放在对应的床边码好,又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打水来做卫生。

等她终于整理完她那本就不多的行李,其他几个周末出去玩的室友也回来了。

怎么说呢,见面还是挺尴尬的,其他七个人来得早,早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平时在班上和何皎也不怎么熟悉,陡然这么插进来一个人,也并不如何热络。

好在要高三了,何皎呆的又是重点班,大家都忙着冲刺高考,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排挤的事,何皎松了一口气,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