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衡恪回家时,走近花厅忽然听见小十一大哭,他慌忙走过去,小小人儿正趴在一丛矮翠菊上,声声哭着喊“爸爸”,看见他时哭声立停一瞬,继而又起,他看见女儿脸上的血泪,心疼又惊心,还好查看之后只是表面凶险:“小宝,爸爸给你吹一吹、吹一吹……”

小十一开口晚、学话也慢,现将要两岁也才能叫“爸爸”时口齿最伶俐,她被叶衡恪抱进怀里哭泣也没停止,突兀地、沙哑地叫了声“妈妈”。

叶衡恪一怔,又疑心是幻觉——只有短短的一声。

郑姨和红红闻音而来时,看到的便是父女俩相对凄然,一个失魂落魄无声无息,一个满面血泪哭声嘶哑。叶衡恪回神,继续安抚小十一。郑姨带红红悄悄退出花厅,吩咐后者给家庭医生去电,自己去取急救包。小小姑娘的伤看着动魄,还好伤势不重,哭累了就就在爸爸怀里睡过去了。

叶衡恪把女儿放回床上,在被褥里发现一张照片——矮翠菊浅白粉紫挨挨挤挤,花中人眉眼盈盈温温清清。他怔然良久,对着花丛里的姑娘和床上的小女儿喟叹:“十一啊,小十一也开始念你了。”

一天一夜,叶衡恪简单冲澡后寸步不离小女儿,之后赶场般又去参加几个无法再推迟的重要会面,如此终于折腾病了。小小姑娘非要在他身边,一被抱起来就哭,只好随她。

晚饭时,小姑娘终于意识到了爸爸现在很虚弱的事实,乖乖坐在小高椅上由郑姨喂饭,时不时念叨几句成年人完全听不懂的话话。叶衡恪盯着她额头上纱布几秒,低声开口:“郑姨,过会儿周坛就来了,你帮他排查一下家里这些人,看是谁胆敢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说到最后一句,他已经有掩不住的怒火,小十一看了他一眼,拿小勺子刨一块儿鸡蛋送到他唇边,这火气霎时消弭,只余一声微不可听的叹息。

饭后,叶衡恪照例教女说话,接着念《幼学琼林》。

“参商二星,其出没不相见;牛女二宿,惟七夕一相逢。后羿妻,奔月宫而为嫦娥……”念着念着,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兄妹俩互相监督诗文学习的时候。那时节,桂花香甜,他也像是在养女儿,给她梳头,给她温书,给她讲题,给她画重点。

一段文言念完,他略一踌躇,把小十一手里的叮当猫拿走放一边,示意她认真学说话:“都是我的错,你第一句‘妈妈’应该是我教的,也该让十一听见你第一次叫她,你妈妈会不会怪我呢?”

像是想到什么,他竟然笑了:“不会的,她不会和我生气的,和你生气也不舍得气我的。”

……还好小小姑娘听不懂。

又过几天,小十一的两岁生日要到了,她的生日和陈黛很近,叶衡恪对此早有打算,因而郑姨问是在哪边办生日宴时,他回了个高深莫测的笑: “哪边都行,看老爷子意思吧。”

而到了日子,众宾客欲一睹叶家小千金真容时,正主却迟迟不现身。

叶癸亥执掌叶氏近一个甲子,近年来却三番五次被叶衡恪拂落面子,他心中震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去安抚宾客——毕竟来客里有些夫人小姐是他亲自相邀,原想不动声色地为最疼爱也是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孙儿觅一桩合适的姻缘,熟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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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拨一天。

七月二十八,叶衡恪一早便打发郑姨去老宅帮忙布置,他迅速简单收拾后叫周坛开车来送他们父女到高铁站。

小十一咿咿呀呀地不知念些什么,周坛叫“衡哥”,以期唤起他的情分:“好歹和爷爷打声招呼,这两天他请了不少……”

“阿坛”,叶衡恪打断他:“阿黛比你来叶家早一年,可你还有叶家在身后,她连我都不要了。”

周坛静默。他亦在少年时代入得叶家,可以说是第一个见证兄妹情变质的人。而物是人非里,一直受叶家庇护着的,却是他这个关系更远的外人。

路上有点堵,大人之间气氛凝滞,小十一毫不受影响,拿一个蓝胖子毛绒和一个龙猫样的铃铛玩的欢畅,渐渐地铃铛声驱散了沉闷。又过一刻钟,南站到了。

周坛把父女俩送进站,递箱子时终是道:“家里不用担心。代我向妹妹问好。”叶衡恪笑,那笑容里忽又有了年少飞扬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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