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康桥的奸计当然并没有实现,周芒不仅没有在大吉利订座,甚至准时下了班。

林桥北出门时正巧看到周芒在补喷香水,便多问了一句。

周芒道:“关岭你记不记得,当时大学里和我们同专业的那个中国人,很崇拜你的那个。他回国出差,约我吃顿饭。”

林桥北脸色不太好:“哦,曾经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我也要去!”

周芒不同意:“你去干嘛,你们俩又不是很熟。”

林桥北愤愤不平:“都是校友,有什么熟不熟的。”

“别了”,周芒摆了摆手,“你要去了事情会变麻烦。”

看着周芒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办公室的背影,林桥北看向助理:“什么叫我去了事情会变麻烦?”

助理也不敢解释,只好打哈哈:“可能周秘觉得,你去了她会忙着照顾你,忽略了朋友吧。”

助理的重点在于照顾,但林桥北充耳不闻。反倒惊喜:“你是想说我去了周秘眼里可能只有我吗。”

助理内心: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小林总又有新问题。

“小助理,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诚实回答。”

助理点头。

“男女分手之后,为什么还能做朋友?”

助理想了想:“不是有句话嘛,分手了还能做朋友,要么是没爱过,要么就是还爱着对方。”,小助理看着林桥北沉下的脸色越说越颤抖。

关岭酒杯差点没拿住,震惊到:“Brandon终于开窍了向你表白了?”

“打住,打住。”,周芒摆手,“不是表白,只是他以为我表白所以回了礼。”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给你回礼,他是那么礼尚往来的人吗?”

“那也是一个月前了。他现在有新的目标了。”周芒平静地回答。

关岭却道:“他只是有目标又不是有伴侣。而且芒芒你有没有想过,你主动点?”

周芒眼中带着茫然:“我为什么要主动?我对他又没什么。而且人真的需要谈恋爱吗?”

关岭劝说她:“你好好想想,你真的不喜欢他吗?而且你的父母没有爱情,不代表人类不需要爱情。你再想想。”

周芒听从了他的话,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

她喜欢林桥北吗?不至于。但好感是有的,一个除了性格有些无厘头,各方面皆不错的男人,谁会没有好感呢。但也仅此而已,这么多年她的好感并没有升华的机会。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恰恰是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周芒的父母皆是将事业视为一切的人,对他们而言只有事业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没有意义,包括感情。

也因而从周芒记事起,父母与她便甚少谈心,甚至她刚刚初中毕业,父母为了她能够适应国外的生活,丝毫不顾虑年幼的女儿需要陪伴,直接安排她出了国。

在国外这么多年,她不至于被排挤被排斥,只不过她本就不是外向的人,离开父母后越发沉闷,直到读大学也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而国内的朋友也早已疏离。与她关系称得上好的,只有她住了三年的寄宿家庭的Sonia妈妈和Andrew哥哥。他们如同她真正的家人,关心她的心情与成长,一直鼓励她多社交,不要总是窝在阁楼看书,也总是为她寻找认识新朋友的机会。

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是一个晴朗得无聊的加州的午后。Andrew噔噔噔爬上她的阁楼,招呼她下来:”Margie,下来一下。你还记得上次我的乐队里有个中国人Brian吗?他的弟弟今年也上大学,和你同校呢,我特意邀请他们两兄弟来家里玩。“

哪个中国人?什么Brian?

周芒迷迷糊糊想不起来,那头Andrew却比她还激动:“而且我一打听,原来你们还是老乡呢,你上次和我说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不就是这种情况嘛?”

周芒懒得解释,那是他乡遇故知,而此时此刻是他乡遇陌生人。

“哥哥Brian,弟弟Brandon。这是住在我家的小妹妹Margaret。”

林康桥和Andrew都是外向的人,两人聊歌剧聊得高兴了还要即兴合奏,Andrew敦促周芒也加入,她只好搬出她的大提琴。但林家兄弟的到访让她不得不承认,与人交流确实能带来一定的满足感。

但她一转头,却发现林桥北并没有融入他们三人。他甚至没有搭理这场小合奏,而是大大咧咧地在发呆。

Andrew也发现了,邀请他也一起合奏。林康桥连忙解释,他弟弟不懂任何乐器。

Andrew表示遗憾,林康桥钢琴弹得这般好,林桥北应该天赋也不差。

林康桥反倒笑了,笑容中带着自豪:”我弟弟唯一玩的键盘,是计算机的键盘。“

那便是她第一次见林桥北,当然在她记忆里,这才是她第一次见林康桥。

后来她才知道林康桥的自豪是谦虚了。

开学后,校园里没有人不知道今年的新生Brandon Lin,是一名计算机天才。

原本,周芒也不会关心这些事。天才不天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少女周芒,人生信条十分简单,只有两句话。用英文讲就是“Nobody cares”和”None of your business“。但她更喜欢用中文讲,那就是”关你屁事“与”关我屁事“。每每表达这八个字,便有着口吐芬芳地畅快。当然她一般都是在内心畅快。

所以当关岭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他本人出国前也是竞赛种子选手,出国后要和天才当同学,小组作业还要被天才鄙视时,周芒只是默默地回了个:”哦。“

关岭对林桥北十分关注,这天他们两人正好坐在林桥北后一排,关岭马上拍拍林桥北的背,极尽谄媚地搭话:”Brandon,你那么厉害还来上课哦。“

林桥北淡淡地道:”这个教授的某个理论很有意思。“

关岭趴在周芒肩上啜泣:”长得好看,还是天才,还那么谦虚。上天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

周芒耸了耸肩:”下去,别凑那么近。“

”连你也嫌弃我!“

周芒诧异,解释道:”不是连我也嫌弃你,全世界我应该是最嫌弃你的。“

关岭夸张地捂着心脏做了个中箭的动作,缓缓地倒在了桌上:”芒芒,家祭……勿忘……告乃翁……“

林桥北似乎觉得他们的对话很好玩,干脆侧过身靠着墙壁,眼睛来来回回地看他们。不一会儿,自称来上课是要向教授学习的人就这么靠着墙侧坐着,背着光睡着了。

他的眼睫毛很长,轻轻闭上投下了一窝阴影。他的头发很柔软,浅浅的棕色,刘海在夏风中轻飘。周芒注意到,他脸上还有一层浅浅的绒毛。林桥北小憩了一会,迷迷糊糊地醒来,眼中水汪汪的,缓缓对着周芒眨了眨眼睛开始发懵。

周芒不由得看呆了,悄声对关岭道:“他好像一只狗哦。”

关岭怒而拍桌:“你嫌弃我就算了,你竟然还玷污我的偶像!”

周芒无言以对,不她是想夸奖他像只金毛一样惹人怜爱来着……

周芒注意到,林桥北似乎很喜欢发呆。关岭的解释是平时码代码时大脑高速运转,所以日常需要让大脑喘口气。

周芒还注意到,林桥北却也并不只是发呆,比如只要林康桥出现,林桥北总能被他惹炸毛。但偏偏林康桥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总是在他们的课间准时出现。

但林康桥很会待人接物,每次来不是和教授聊聊研究成果,便是和其他同学聊乐队、电影,甚至他每次来都会给周芒带一颗芒果味的硬糖。因而林康桥的到来总是被欢迎着的。

也因而每当一节课到了尾声,林桥北便显而易见地陷入急躁当中。但很快他和另外几个同学开始做些项目,再也不来上课了。

关岭对此失落了许多。直到快期末考他们才在图书馆门外再一次见到林桥北。

当时她和关岭在说笑来着。关岭随和又好动,激发了她的毒舌幽默感,两人反倒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她想想当时在说什么来着?好像关岭问她笔记是哪来的,她回答他是B兄给的。

她记英文名原本没有那么弱,但是林家两兄弟的英文名对她而言过于相似了,她不是想不起来便是分不清哪个对应着谁,因而她便默默将两人命名为“B兄”与“B弟”。

平时她在关岭面前也是如此称呼的,但不知为何那天关岭忽然娇羞起来,推了她一下:“什么胸,讨厌,你又跟我耍流氓”,她一个踉跄,摔进了身后的人怀里。

林桥北比开学时高了,脸色也更苍白了。他扶住了她,仿佛不认识他们俩地走开。只是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瞪着她:“你别伤害我哥。”

周芒茫然。

倒是关岭替她解释:“芒芒和你哥又没有在一起!”

也是那时候周芒才知道原来林康桥的那些友好与体贴,正确的名字叫“追求”。

后来她和林康桥说开,林康桥却问她:“你喜欢我弟弟吗?”

她疑惑于他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地摇头。

林康桥笑道:“只要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弟弟,我都不会退让。”

林康桥有没有退让她不知道,因为一考完试周芒便迫不及待地回Andrew家过圣诞了。所以短暂地远离了兄弟俩,直到圣诞夜。

但最先破坏她过圣诞的心情的,是她的妈妈。在和关岭的相处中她活泼了许多,电话来时她正与Andrew以及Sonia妈妈讲关岭发明的一个笑话。

她妈妈也没什么和她聊的,只是嘱咐她要好好学习,留心实习机会。电话快结束时,她忽然有种冲动:“对了,妈妈……”,她忽然想将她转专业的决定说出来听听她妈妈的意见。但随即她想到她母亲大抵是不关心的,又收了回去:“妈妈,你们注意身体。”

她妈妈没多想,便挂了电话。

她一转身,却发现林桥北在她身后端详着圣诞树。

“Hi,好久不见。”

他穿着驼色的卫衣,更像一只金毛了。这么一想,周芒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眼神。

“嗯,好久不见。”

他又问:“Jason不找你过圣诞吗?”,Jason是关岭的英文名。

她解释:“他爸妈从国内来找他了,他们应该正在东海岸旅游呢。”

林桥北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圣诞树上的铃铛,切换了话题:“我哥坚持要来这做客。”

“哦……”,她知道林康桥在追求她以后便有些无法面对林康桥,又有些恼火林康桥追求她而已,却那么高调,隐隐有些势在必得的意味。因而她也切换了话题与他闲聊了几句便遛了上楼去找Andrew问责,她分明告诉了他林康桥追求她的事,为什么还要允许他来过圣诞夜!

Andrew却觉得她小题大做,林康桥又不是来和她约会,只不过来做客罢了,平常心对待不就好了。

这番话让周芒更加闷闷不乐,下午主动提出去给一公里外的Andrew的舅舅家送烤鸡,借机溜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她隐隐约约看到家门前的槲寄生下站着两个人在亲吻。饶是周芒如此没有罗曼蒂克神经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槲寄生下的吻确实令人动容。

但她不曾想到,正在亲吻的是林桥北。

他还穿着那件驼色卫衣,低着头闭着眼,捧着怀里的女孩的脸。她的印象中他总是在发懵,原来他也会如此认真地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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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交待一下过往,不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