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院里打旋儿的树叶,让人难免心生怅惘,可望着更要命的衬托——明珠盘蛟的金色牢笼。

蕾亚喟叹一声,真粗真长真大。

随着那声叹气,抱臂取暖的几个小侍从抖了抖,蕾亚盘腿挪向它们,响亮地又叹了声,那群小东西就差哭天抢地了。

“喂,你们不必守在这儿,我逃不出去……的……”

那群立刻散作鸟兽奔相告走,没多时就听见院外惊恐万状。

蹭着光亮的柱子,蕾亚摸摸脸,虽说发型乱了些,但脸还是好看的呀。

扒拉起襄包里的茶点,正好抵在两根支柱间发发牢骚,消磨时光。

把半碟子桂花米糕慢慢抿完,就有声音扒在月门那喊话,听起来像在传谕,院里鸡飞狗跳一阵又立了许多东西。

蕾亚懒洋洋地维持原样。

“哼——”

轻轻的一声顿时就让蕾亚局促不少,伸出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发现没有残渣的痕迹,便又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来人肩宽腿长,剑眉星目,丝质的黑色西装还不是穿得又风骚又油腻。

蕾亚心中摇头,男人就该穿军装!

“叫什么名字?”

“路树冬。”

“我是问你的真名。”

蕾亚一骨碌站起来,“就,就是这个吧,我脑子坏过,以前的记不起来了。”

“哦,年龄?”

“十八?”

“三围?”

“额,89,69,77?”

“嗯,不错。”金刚王拍拍手,转身离开。

蕾亚踌躇着要不要吼住他时,月亮门又跑来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皆是人间看不到的绝色。

她是记得那个利落的现代装靓女,好像叫华凌还是花令来着。

“花姐姐,姐姐!怎么样,我可以出来了吗?”随后尴尬地笑着,站到鸟笼另一头去,隔得远些,“没关系,多谢两位美女姐姐照顾了……”

桦令把外卖包放到花月奴支起的木枝上,摇摇晃晃地递近空隙。

M记?!

“劳烦两位姐姐!只是这里的东西我真是吃不习惯。”不动声色地遮住空碟子,蕾亚解下油纸包。

“两位姐姐可要尝尝?”

花月奴摇摇头,垂月髻上的翡翠步摇跟着在晃,“奴和桦管事也吃不惯上头的食物。”虽说看着可香了。

因为不知道究竟几时能出去,也不便再麻烦两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蕾亚暂时只吃了对勉强解馋的鸡翼,其余的裹好裹好又收进长袖。

说到衣着,她从那怪物满嘴利齿里顺顺当当滑下去,人倒是没怎么伤,反而落到不清不楚的树林子里,被腐烂的黑狼追咬的鲜血淋漓。

东躲西藏逼到树上,又差点被硫酸雨腐蚀,说来时运也不算太遭,抛下所有赌注押的那座破庙反而救了她一命。

迷迷糊糊中,她记得是被人扔到地上,又被个长发小姐姐抱起来上了药换了衣。

不过看样子,肯定不是对她避之不及的魂魄幽鬼。

“咳咳,请问之前帮我疗伤换衣的姐姐是哪位?哦,我想着,应该当面道谢才是,冒着被阳气灼伤的风险照顾我,真是太让树冬过意不去……”

想到那暴怒着要闹腾扯皮的客人,见过小姐后镇定下来,温柔细致判若两人的模样,花月奴越想越困惑了。

反之桦令和她对视后,便舒心地笑了,眼里却闪着精光,“那是素居的客人,也是上头误入酆都的姑娘,我们都怕……只得暂时麻烦她了。”

“唐姑娘脾性大,不好近身,可对您异常细心,要是姑娘想当面感谢她,小的这就解开符咒,不过地界不比上头,有的是想借助阳气急于求成的修魂,您得保证不可因好奇之心而自陷危险……”

麻溜溜的一席话,就是让她安分点。

蕾亚原本只是试探试探,可听到“唐姑娘”三个字就怔住不动了。

“桦令……”花月奴拉拉她袖子,“是不是太危言耸听吓着她了?”

“会吗?”不就是手起刀落的事,她会护着人的呀!

幽静素雅的素居被绿竹围绕,进入月门后是间两进制的四合院,院里花草茂盛,有小池有秋千。

蕾亚兴致勃勃地跑向池塘,被里头的人面鱼恶心得直后退,缓缓神,改坐积了灰的秋千。

爬哟——

捂着生疼的后脑勺,蕾亚气极,无可奈何。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妖怪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

“吵什么吵,活腻了是吧,啊!”

满院子东西,包括还在坑里的蕾亚,被门风一吹,皆狂打激灵。

“唐佳汶!”蕾亚从地上起来,发觉自己离了坑,正站在素居几米远外。

平日里见惯了那红石榴似的,倒是不觉得怎样,可是衬着灯光从远处往里看,这夜幕低垂下,那张尖细的小脸雪白的泛着荧光。

真似那天上明月下了地间,一身明黄的便装,腰带束起细瘦的腰身,敛着精细的眉眼,表情也犹如月光清冷,静静地微眯着眼。

怪凶怪凶哒!

“唐,唐佳汶?”

唐佳汶面对陌生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早十几年就是根一点就炸的炮仗。

蕾亚迎向疏离犹带怒气的目光,也不等嗷嗷呼疼的小妖怪们,大胆地迈入正院,到唐佳汶面前站定。

“这么快就好了?他派你来的?”唐佳汶果然如此地嗤笑道,“进来吧。”

“哦哦……”蕾亚狐疑地走进去,内里装潢是和外头截然不同的公寓精装风,看了一圈,主意也有了。

她把袖子里尚且温热的袋子拿出来,献宝似的想着讨好唐佳汶先,反正她是这个世界里最亲的存在。

就凭刚刚那一手,就凭妖怪们都被收拾得战战兢兢,她要抱紧这条大腿!其余的以后再打算。

哪知唐佳汶猛地巴掌就掀飞了去。

蕾亚面不改色地甩甩手,“你想吃什么,我做……”

“我也不想问你从哪来怎么来的,但是进了我的屋子就得服从我,不要欠外面一丁点儿的情分便宜。”

蕾亚点点头,还未思量完为何唐佳汶变成了这幅样子,接下去的话更让她惊诧莫名。

“那些鬼东西没一个好的,阳气耗尽等着灰飞烟灭吧!”

唐佳汶臭着脸回卧室裁了盏纸灯,浸过差红米油,就成了人头顶上无烟自燃的寿命蜡烛。

房里温度比外头高上几度,香炉里燃着的也是上好的茉莉中香,清淡的味道甚是宜人,伴在空气中的还有一缕淡淡的药香。

蕾亚打扫卫生时生怕一个不留神烛泪就糊自己脸上,行动得无比龟速。

唐佳汶虚着眼在练习破结界的符咒,该死的金刚王,那结界困的不是地域而是肉身,害她不能随意行动外,做什么打算都叫那些管事得知。

索性闭关锁国。

觑见向上翻着白眼的蕾亚,没好气地指使,“看什么呢,安心,没那么容易掉下来,去厨房拿点吃的回来吧!顺便把明天的早餐也捎上……干脆以后都由你做?”

蕾亚大幅度摆摆身子,果见那烛盏跟鸡头似的纹丝不动,立刻狗腿地拿了食盒出门。

逮了个眼睛大大的扫帚,恐吓一番。

扫帚精嘎吱嘎吱地在前面跳着,始终保持两步远距离,比起怕生人气息的鬼魂,妖怪们倒是无所谓的。

蕾亚看着一跳一跳的背影,忽然就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嘶,是谁呢……

抓心挠耳终于走到了大厨房,扫帚精朝她点点头,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躲到院外扫地去。

大厨房单独辟出院子,离金刚王和各大执事局都近,唯独离素居远些,瞧着有壁有瓦是个古代造型,正门牌匾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蕾亚不认得也感叹其气势。

隔着不大不小取菜玻璃看,内里却也是装修成家具城般的样板间,集成灶,油烟机,自来水,应有尽有,光掌勺的厨师就有十几个,都是穿着白衣的幽浮。

蕾亚清清喉咙,敲了敲玻璃门,“你们好,我是素居……”

右侧门开了,是戴着围裙白帽的花月奴。

花月奴愣了愣,望过她头顶那盏鲜红的蜡烛闪耀起金色的符咒,蕾亚现在周身都是和善的气味,她随即露出温婉的笑意。

“贵客可是饿了,不知奴可为您做些什么。”

蕾亚巧笑嫣然,不管唐佳汶怎么说,她喜欢最初那两个待自己好的小姐姐。

“姐姐怎么到厨房来了?”

“今天冬至,卯时有宴会,奴来看着些。晚间还请贵客赏脸。”

冬至?!她记得很清楚,郑家婚礼选的是农历九月廿八!

花月奴没注意到她片刻的失神,侧身引进客人,原是准备将是例备好给行宫客人们的小食给她。

一碟碟分量不多的吃食,奇形怪状的食材通过现代烹饪技法做出,比如黑魆魆的软肉淋着糖醋汁,猫爪般大小的肉掌砌成碗状,忽然就对闲人勿进的灶头很感兴趣。

“月奴姐姐,我可以去里面参观一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自己做菜。”

“可是奴安排的不妥当?”

“不不不,只是……唐小姐邀我合住,又给我蜡烛又给我庇护的,想尽点微薄之力,也省得给你们添麻烦。”

“可是您是客人……”

蕾亚甜乎乎的缠上去,“好姐姐~好姐姐~我做的菜可好吃啦!不信我做给你尝尝……”

花月奴耳后发烫,不是不准开小灶,而是……那里面的食材真不一般。